“月姑娘。”昭昭猛地按住袁月的手,凝神細聽:“別說話。”
她怔忡著踱到窗邊,夜色靜謐如幽泉,風裹著涼涼的水霧浸在臉上,眼睛和耳朵彷彿泡進了夜色裡,所見所聞漸漸朦朧不清。
她成了一條魚,呆呆地望著岸,岸上有人打著燈籠悠悠走,抱著襁褓唱兒歌,襁褓中的嬰兒哭起來也像在撒嬌,那軟綿綿的聲調昭昭一輩子忘不掉。
阿蘅……
她唯一的親人阿蘅。
夜色裡,一點彤亮的燈籠光如紅豆,慢哉哉滾到了小樓下。
婆子一手把燈籠杆插進樑上,一手顛著懷裡哇哇的嬰孩,笑著苦惱道:“小祖宗嘞。”
半是愛憐,半是無可奈何,她踩著青石地上暗淡的月光,小心翼翼往裡走,生怕滑腳跌了孩子。
腳尖一次次越過裙襬,面前忽然多了一道影子。
顫抖的影子。
婆子猛地抬起頭,本該驚懼的,可看清面前這張潸然欲淚的臉,心跳卻頓了一拍。
“不要怕。”
昭昭聲音輕得縹緲,像是怕擾動靜然無波的夜色。
猶豫再三後,她沒有抬起顫抖的手,很勉強地笑起來,用一種商量的語氣問:“我能不能……”
懷中嬰孩的哭聲忽然大起來,慘烈得像是在求救,婆子慌忙退了幾步,躲瘟神似地躲開昭昭。
“大半夜的忽然冒出來,是想嚇死誰嘞!”她像個護崽的母雞,“這是俺們奶奶的二小姐,衝撞了你一百條命也賠不起!”
“李婆!”身後響起一聲喝。
袁月追著昭昭下樓,恰好撞見她被人吼,皺眉道:“沖人吆五喝六耍威風,王府裡的規矩你全忘了?”
李婆一邊拍著襁褓哄娃娃,一邊委屈道:“可這姑娘剛才鬼影似地冒出來,要不是我腿腳穩,二小姐就要摔啦。”
袁月看向昭昭,她神情寂而靜,濃長的睫毛掩住了情緒,全然沒了先前的莫名和失措。
察覺到探究的視線,昭昭笑了一下:“我耳力太好,又聽不得小孩子哭……腳帶我跑下了樓……月姑娘見怪。”
這笑很突兀,像被熱油燙後縮回手,無濟於事,還疼痛著。
昭昭看向李婆懷中哇哇大哭的阿蘅:“婆婆,您看看,是不是襁褓裹得太緊了。”
李婆很不耐煩:“老婆子我帶了不知多少孩子,會連襁褓怎麼裹都不曉得嗎?”
袁月皺眉道:“李婆,我來抱她。”
她從李婆手裡接過襁褓,一探手果然如昭昭所說,鬆開些,啼哭聲當真停了。
袁月用衣袖擦淨阿蘅臉上的淚痕,柔柔的笑起來,阿蘅伸手抓空氣,袁月湊臉去蹭她稚嫩的掌心……
所有動作落進昭昭眼裡都變得無比緩慢,天地無聲,時間漫長而粘稠。
昭昭想起了從前,她發誓要賺很多很多錢,讓阿蘅過上她幼時夢寐以求的生活,住大房子,吃香噴噴的飯,不用為了幾個銅板去坑蒙拐騙,最好還要有體面的身份,愛她的人。
如今也算得償所願,只是與她毫無關聯……她找不到人去怨懟,也沒勇氣說自己不甘心,於是就這麼呆呆地看著,只是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