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翻窗而出跌入河中,河水淺,遮不了人,她遊了一段爬上岸,抄近道小路,找到停在縣門的牛車,用鞭子使勁抽,牛卻懶洋洋地走。
幾個兇匪追了上來,紅眼大怒道:“主家說了,這小婊子必須死!”
萬般情急下,昭昭一匕首插進牛的背上。牛受了劇痛,慘叫狂奔,發瘋般衝出了縣門。
縣外的路顛簸不平,棚車被牛往前拽,昭昭死抓住木板才沒被甩下去。身後響起破風聲,一支箭擦著她的臉飛過,留下一道不淺的傷痕。
昭昭回望,四匹馬在後面窮追不捨!又是幾道破風聲響起,她堪堪躲過,幾縷髮絲落下,剛才險些被射中的是她的頭。難分天地的顛簸中,昭昭爬到轅座,將韁繩死死纏在手腕上,舉起匕首,對著牛的背又是一刀。
鮮血噴濺,牛的慘叫震耳欲聾,它跑得越來越快,快到能甩開後面的四個匪,棚車被路上的石頭磕磕絆絆,吱呀作響,在棚車塌前,昭昭躍上了牛的背,死死拽住它的籠頭,努力穩住身形不被甩下去。
青陽縣北有一片又老又密的樹林,牛直直地衝進去,無數枝條藤蔓從昭昭背上撓過,衣服撕破,背上鮮血淋淋,她埋在牛的後頸,不敢抬起頭。
四個匪緊跟著追入林中,草深叢密,他們的馬不肯走牛闖出來的那條路。無奈,他們只能下馬步行,沿著草叢裡的血跡往深處去。
“這牛跑不了多遠。”其中一個道。
另一個蹲下身,用手指沾了葉片上的兩灘血,放到鼻間一聞:“那小婊子也是,她中箭了。”
殺人滅口,索命門專營此業。那箭上塗了麻藥,大男人中了都得倒,一個小女娃怎麼可能受得住?
四個匪沿著血跡一路追,見草叢裡的血越來越淺,就知牛快死了,人也跑不了多遠。正想著怎麼折騰害他們追了一路的小婊子,卻驀地見那牛倒在前面,喉間被利物切割過,血流如注,一雙含淚的眼望著被樹枝遮住的天空,死不瞑目。
“人呢?!”
四個匪到處找昭昭,可那道比牛血淺幾分的血跡,竟悄然消失了。
他們疑心昭昭中了麻藥,悶聲跌進了草叢裡,便拿刀四處撥弄,分作不同方向去找。
半個時辰後,尋覓無果的四人前後回來了,有人罵道:“奶奶的,見鬼了!那小婊子難道是精怪變的不成?好端端的沒影了!”
有人慌道:“老大要是知道咱們追人追丟了,不知要發多大火呢!”
歲數最大的那個匪冷靜眯起眼,仰頭望天。這片林子太濃密,厚厚的枝葉把天遮住,綠得讓人看不清。
他忽然一抬手:“放箭。”
其他三人懵了:“往哪兒?”
“往樹上!”
四人背後的箭筒加起來一共五六十支,每隔不遠就往頭上射一陣,數不清的鳥被驚飛,簌簌吱吱。
可平息後,林中依舊寂靜。
一計不成,又有人道:“要不把林子點了?甭管那小丫頭躲在哪兒,咱們都能說燒死了,也好回去交差。”
歲數大的匪罵道:“你以為就你聰明?這樹老成精了,水汽這麼足,如何燒得著?”
山風吹,天邊的烏雲推上來,還沒落雨,轟隆一聲雷響。
昭昭坐在粗壯的樹枝上,她運氣好,只是被箭擦傷了腿,又不好,麻藥已經遊遍全身。
她割下一股衣料,將左手死死捆在樹幹上,又把右手壓在腿下,傷口的血順著她的指縫滲進樹皮中,安靜得讓人心驚。
昭昭垂眼瞧著還在林中搜羅的四個匪。又是幾聲雷響,雨開始落了,傷口的血浸進樹皮,隨著紋路往下流,到地面時已被雨水稀釋得看不出血色。
身上一點點變冷,意識也變得模糊,眼前似乎只有濃綠一種顏色。
忽聽頭頂響起絲絲聲,一條青翠的小蛇垂在昭昭眼前,作弄似地吐著信子。
淅瀝雨聲中,昭昭與它對視,這是條毒蛇,瞳孔很漂亮,清澈地映著她的臉。
它緩緩逼近,森然瞳孔豎起一條線。昭昭見它屈身要咬,卻連半點躲閃的力氣都擠不出,死到臨頭時面上忽地一涼,飛來的箭矢竟好巧不巧射中了蛇身。
青翠小蛇飄然落地,冤死在四個匪面前。四人箭矢射盡,使遍手段依舊苦搜無果,便有人心生退意:“雖說死要見屍,但這深林中走獸眾多,咱們齊口說那丫頭屍體被大蟲叼去了,想來老大也不會怪罪。”
恰逢林外響起幾聲馬嘶,歲數大的那個匪恍然大悟:“那丫頭莫不是繞出了林子,去偷咱們的馬了?”剩下三人連說有理,匆匆往林外去。
機不可失,昭昭順著樹幹下滑,衣衫跌跌撞撞衝進林深處,眼前一層又一層的濃綠像漩渦,逃亡的路長得沒有盡頭,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只知道雨水滲進了傷口,身上越來越冷,心肺跳得劇烈而灼熱,血腥味在嘴裡漫開,咚,咚,咚……
咚。
頭頂轟隆一聲雷響,昭昭倏地被定在了原地,瞳孔突兀放大,眸子迅速黯淡灰敗。電光照得她面白如紙,生息渙散,好似被扯住四肢的皮影。又是一聲雷響,昭昭斷線般倒地,咕嚕咕嚕滾下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