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手們拉弦上箭,犀眼在混戰的人堆中尋找昭昭的身影,她太靈巧,像只在夜色逃逸的黑貓,怎麼瞄都瞄不著。
這時,天邊忽然漫上來一線光芒,像初升的太陽一樣耀眼,隨光而來的是獵獵馬蹄聲與飛揚的沙塵,洪水般漫過來。
“是兵!”緹騎大喊。
幾乎在白駒過隙,三四百騎人馬就疾馳到了五百步外。意行神情陰鬱,舉起了手中的望鏡,只見被馬蹄濺起的風沙中,為首那人身姿孱弱白衣勝雪,手中的銀弓在月下綻出寒芒,冰冷的箭簇明滅一瞬,直直向城頭射來!
那支箭彷彿有了靈識,聽從主人的號令逆風而上,可準心有餘,力道不足,於意行身前飄飄然落地,發出咚咚的聲音。
錦衣衛們護住意行:“殿下小心!”
“不必。”意行盯著那支箭若有所思,“所有人停手。”
緹騎不解:“殿下?”
意行冷眼橫過去:“停手。”
城樓上三聲鼓響,殺紅眼的錦衣衛們像是被勒住脖子的狗,極快地抽開身,舉著被血糊住刃口的刀,謹慎地望著眼前困獸猶鬥的難民。
昭昭不知道他們為何停手,頭上待命的強弩也收了回去,身後的難民們自豪道:“這群崽子怕咱們了!”
卻聽天邊傳來獵獵馬蹄聲,風沙中的火把燃著融融的光,如同紅色浪潮般捲到了城樓下。望著幾百騎高頭大馬,擠在牆角下的難民們有些怕,瑟縮著聚得更緊了,有人顫聲道:“難道又來了一夥兵殺咱們?”
“不,不是。”昭昭輕聲說,“是來救咱們的。”
“你怎麼知道?”大家疑心昭昭又在胡說,見她直愣愣地望著一處,也跟著望過去。
只見肅然的騎兵向兩邊盪開,分出筆直的道,一匹黑馬緩緩踏出。
這麼崢嶸的排場,合該出現一位威風凜凜的將軍,可馬背上的少女蒼白而孱弱,一手攥著韁繩,一手握著銀弓,握弓的那隻手被震傷了,鮮血淋淋滴了一路。
修寧,又是修寧。
轟隆隆,緊閉的城門被開啟。
意行領著錦衣衛出現,他手裡還拿著修寧射的那支箭,笑得散漫:“郡主風采不輸當年,力道若再重些,或可一解心頭之恨。”
修寧站在馬下,冷冷地望著他,只是望著。
意行踩著眾人的目光,若無其事地走到修寧身前,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問:“剛才你是真想殺了我,還是——”
話沒說完,意行被重重扇了一巴掌。
“殿下!”身後的錦衣衛作勢要上前,意行冷冷道:“退下。”
他維持著偏頭的動作,久久不動。修寧用流血那隻手扇了他,血是熱的,散著幽幽的香,像條紅蛇般咬著他的臉,鑽進了唇間……意行緩緩看向修寧,那眼神不知是積怨已久,還是情義深重,笑著說:“一巴掌,夠不夠?”
修寧冷冷不語。
意行抽出腰間的佩劍,把刀柄那端遞給修寧,似哄似勸道:“不是想殺我嗎,來,來啊。”
他一步步緊逼,修寧一步步後退,她看他的眼神裡沒有情誼,甚至沒有厭惡,像潭不起波瀾的死水,意行沒法從她眼裡找到自己的倒影,荒唐發笑:“你竟然要因為這些人殺我……這些豬狗不如的人!”
修寧不再後退,嗡的一聲震鳴,劍蹭著鞘的內壁滑出,劍鋒直指意行。
“殿下!!!”錦衣衛們急得想拔刀護衛,意行頭也不回地喝道:“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