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柳兒躲著她手中的石頭,在草堆裡打滾,一個不慎,頭磕到地上的石頭,意識消散,人順著坡滾進了湖水中。
月光下,幾點水泡咕嚕咕嚕上浮。小妓走到湖邊,呆滯地站了會,久久沒等到王柳兒往上浮,這是沉底了。
抬起手,手中的石頭血淋淋的,她見鬼似地丟開,跌跌撞撞地跑了。
——
夜空中最後一朵煙花黯下去,小案上的琉璃燈也熄滅,十六人並抬的大轎中陷入昏昧。
隔著一層風簾往外看,路兩旁跪迎的官吏像是粗劣的石雕,風吹雨打,再跪一萬年也不會有任何變化。
眼前死寂乏味的一切宛如寡淡的水墨畫,而看似高高在上的她,也只是一抹庸常的色彩罷了。
修寧回過頭,看向案上的殘局,忽然沒了興趣。她把手中棋子放回檀盒裡,不下了。
常年病居在家,棋是唯一能陪她的東西。她愛棋如命,難得如此敷衍,修逸關心道:“怎麼了?”
修寧的手很漂亮,透白如玉,靈巧翻動時宛如午夜初綻的曇花。她倦然然抬起手,打了個手勢,無趣。
來雲州後她病得更重了,昏昏沉沉的,這陣子好不容易緩過來些,得以出來喘口氣,入眼的竟還是這些東西。
修逸垂下眼簾:“等哥忙完這陣,天也涼快了,我們去騎馬。”
他開始收拾殘局,黑子是影青瓷,白子是卵白釉。
這副棋在五年前的春末燒成。
燒棋的那日柳絮紛飛,落櫻如雨,晴空下的飛花綻著金粉色光華,兩人偷偷騎馬出門,簡衣素服,去瓷窯見他們的師父,一個面如黑炭的老翁。
這副棋就是兩人當初的戲作,用了五年,生出許多磨損和裂紋。修逸看著它們,腦中浮現出從前的修寧,她的笑融進柔柔春光裡,那麼明媚,彷彿會平安喜樂一萬年。
轎子微微顫了兩顫,緩緩落下來。近侍稟告道:“世子爺,郡主,咱們到徐府了。”
修逸抬眼,徐府大門燈火通明,金煌煌的光透過風簾照在他臉上,亮得有些刺目。門前跪了長長兩排人,他認了認,沒瞧見徐逢的文禽紅袍,臉色冷下去。
近侍察言觀色,清了清嗓子,準備吊嗓問徐逢何在,徐府大門忽然開了,先是一群穿青穿綠的官兒到外面分兩邊站定,再是身著褐布粗服的徐逢踱出來。
他今年六十歲,面色油白有斑,臉腫胖,活像個發黴的饅頭。長了一副噁心樣,卻偏愛裝正派,穿著寒酸衣服跪到大轎前,老聲老氣道:“下官腿有舊疾,未能遠迎,還請王爺王妃莫怪……”
寧王府的人頓時黑了臉。跟轎的近侍是何必教出來的,性子更蠻更直,正要質問徐逢是不是昏聵了,修逸淡淡發問:“徐大人,你何時有的腿疾。”
“下官年少苦讀書,屈膝躲於鄰舍窗外,嚴寒酷暑一日不歇,等中舉入仕時,腿已經患疾啦……”
這串話說得順溜,不知變著花樣給多少人講過自己的艱苦發家史。
“不是三年前在冀州落下的?”修逸冷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