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管事瞧見她那已經摺斷的腳,又瞧見她臉上滿當當的倔強,無奈地閉上了眼:“做婊子做成你這樣,算是賤得沒救了。”
昭昭念著王柳兒的恩,正想幫著說兩句,王柳兒卻不屑道:“我賤我的,又不妨礙奶奶數錢!”
啪的一聲,王柳兒被抽得偏過了頭,白嫩的臉上浮出紅紅的指印。
“你以為你在給我賺錢?怕不是被男人鑿昏頭了!”孫管事氣得聲音發抖:“遊大人費盡心思把你捧出名,為的是什麼你心裡有數,如今你糟踐身體,他豈會放過你?”
王柳兒偏著頭,自嘲道:“放過又能怎樣?不放過又能怎樣?我的身子不由自己做主,死路總由得了自己選!”
孫管事罵她瘋:“到時你自個兒去和遊大人交代!”目光觸及靜坐在側的昭昭,又道:“這是我親自選出來的人,入坊後交由你照顧。”
昭昭恭敬地輕聲喚了句:“柳兒姐好。”
王柳兒忽地笑了,雙手支在小几上,一點點湊近,再湊近,近得氣息灑在昭昭頸上,激起一片顫慄。
“小妹妹,”她吐氣如蘭,昭昭能聞到她唇上的胭脂香,“你想不想被我照顧啊?”
孫管事和婆子在旁邊幹看著,搞不懂她要搞什麼么蛾子。聽她如此問,昭昭點了點頭。
猛地一下,後頸忽然被按住,昭昭稍微躲開,一個溫軟的吻落在她臉頰。
昭昭懵了,孫管事和婆子也懵了。馬車裡就王柳兒靠在軟墊上哈哈大笑,瘋癲又開懷,指著孫管事的鼻子說:“想拿我當筏子?做夢!”
孫管事衝婆子道:“把她給我綁了!”
王柳兒被重重摁住,臉貼在地板上,大笑如舊:“你要是敢把我和她放一塊兒,且瞧著她還有沒有初紅給你賣吧!”
馬車裡雞飛狗跳,昭昭捂著臉上的胭脂印,與一個瘋女人對視。這雙如水眼眸中映著她的倒影,稚嫩明淨,神情隱隱憐憫。許是憐憫也能傷人,王柳兒很輕很快地閃開了目光。
——
無論孫管事怎麼訓,王柳兒都一臉不痛不癢。罵來罵去,沒等到王柳兒醒悟,孫管事倒把自己說困了。
等孫管事和婆子都睡了過去,昭昭解開王柳兒的繩子,聽見她肚子咕咕叫,就摸了摸包袱有沒有吃食。搗鼓大半天,只摸出來一袋炒瓜子。
是離家前小多準備的。他覺得昭昭一路上免不得和其他姐兒擠馬車、擠房間,女孩嘛,就愛圍在一起吃點東西說些閒話。瓜子不值錢,昭昭散出去,也好和同行人搞好關係。
可一路下來,大家都冷冰冰的,互相防備排擠,哪有好好說話的時候?
一袋瓜子,現在還是滿滿當當的,王柳兒沒客氣,手伸進去抓了一把,咔嚓咔嚓剝起來。聲音大,昭昭怕把孫管事吵醒,整得她又捱罵,於是摁住她的手,小聲說:“我來。”
路上顛簸,孫管事中間醒過一次,迷迷糊糊間,看到她倆坐在車廂角,一個剝瓜子,手忙得快冒火,另一個眼巴巴等著,很饞似的,像兩隻傻乎乎的小松鼠。
孫管事在心裡嘆了口氣,闔眼又睡了過去。
等兩人手邊的瓜子殼堆成小山時,外面的天也黑了。
外面漸漸吵嚷起來,十幾輛馬車已經進了雲州最繁華的崇仁坊,其間客棧、馬市、攤子、商鋪燈火通明,人流如織,車水馬龍。
十幾輛馬車被困在路中,動彈不得,只能一點點往前挪。
昭昭靠在車窗,百無聊賴往外面瞧。
不遠處,鬧市街頭,盲眼歌女盤腿坐在地上,彈響悠揚頓挫的馬頭琴,高聲唱道:
“不見南師久,謾說北群空。當場隻手,畢竟還我萬夫雄。自笑堂堂漢使,得似洋洋河水,依舊只流東。且復穹廬拜,會向藁街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