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沖天而起的那一刻,他站在牆外,覺得自己面前有一方難以逾越的海。
他腦中像說書一樣浮現出無數個昭昭死在火焰中的話本,可這些話本最後都有一個相同的結局,那就是他走進火海,和昭昭一起死去。
他們是過命的交情,但也僅此而已。
昭昭從兜裡掏出一袋銀子,扯過小多的手臂,塞到他手裡。
看見他掌心的燙傷時,昭昭略懵了懵,嘆了口氣:
“我怎麼還得起。”
小多縮回手,沒好氣道:“誰要你還了!小爺我樂意。”
再說多幾句,他可又要胡思亂想了。
“總要還到兩清的。”
昭昭把他看得透透的,懶得耽擱或戲弄他,起身端著藥罐往屋裡走去。
窈娘已經快臨盆了,她躺在床上,漠漠地用手撫著簾紗。
“娘,喝藥了。”
藥熬得有些幹,苦味更重了,昭昭往裡放糖。
白糖是稀罕物什,老百姓們平時灑幾粒都心疼得不行。
昭昭卻一勺一勺又一勺,恨不得把苦藥兌成甜湯。
她窮慣了,剛進了一筆巨財,花錢難免大手大腳,恨不得把前面十幾年過的苦日子都填平。
窈娘看著昭昭的背影,輕聲道:
“昭昭兒,要端著心過日子吶。”
昭昭回過頭,笑著對窈娘說了句知道了,說歸說,她手裡又往藥裡攪合了一勺糖。
她是有心炫耀和顯擺的。
她要向窈娘證明,樓子裡的女人們都活錯了。
大家都在自己嚇自己,以為頭上頂著隱形的鳥籠子不讓她們飛到天上去,可籠子明明就在她們心裡。
只要敢想敢幹,不怕付出代價,男女有什麼不一樣?
大家不都是刀劍相向的對手嗎。
又何必著眼於男人的褲襠老不老實,心裡想的是誰,明天還會不會捧著你。
她吹涼了藥,遞到窈娘唇邊,驕傲的神情像一隻翹尾巴的小貓:
“娘,你嚐嚐看,是你從前去官宴上吃的糖糕甜,還是這藥甜?”
窈娘喝了一口,只覺得這藥濃稠得像是糖漿,有些糊嗓子了。
她縱容著昭昭的得意,溫柔道:
“昭昭兒真厲害。”
昭昭嘴角按捺不住地揚起,垂眼笑道:
“我以後還要掙好多好多的錢,一半留著我們過日子,一半給娘肚子裡的妹妹。”
“你怎麼知道是妹妹?”
“我希望是。”
昭昭從枕頭下拿出那根素玉簪子,貪不夠地看:
“我要把她捧到天上去,讓她有吃不完的糖,穿不完的衣,不必低聲下氣,也不必虛與委蛇。”
“她就做她自己,開開心心的,像匹無憂無慮的小馬駒,噠噠噠地往前衝,跑到天外面也不必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