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顫得越來越厲害,像是有人在狠狠地碾踩她的心,她居然難過得也想哭,彷彿躺在面前的人就是自己。
雲兒哄她,輕聲說:“……昭昭兒,別覺得對不住我。”
昭昭扶住她的頭,閉上眼,心一橫把涼湯灌進了她嘴裡。
藥效發得很快,雲兒如同被摧筋斷骨一般痛吟起來。
為了防止落胎的姑娘們弄傷自己,虞媽媽下令用繩子將她們的四肢綁住,不準動彈。
雲兒揪著繩子,幾片指甲齊根斷裂,滿手是血。
昭昭想抱住她,湊近時才發現,她疼得快把牙咬碎,齒間已經滲出了猩紅。
雲兒眼中沒有恨沒有怒,只有死寂般的空洞,像是一萬年也沉不到底的深淵:
“昭昭兒……給我個痛快……給我個痛快……”
昭昭抱住她,緊緊地抱住,一句話也說不出。
雲兒的淚把昭昭頸間打溼,外人口中精明伶俐的婊子此時嗚咽得像個孩子,一會說“我怎麼信了他的鬼話”,一會說“世上對我最好的人竟然也騙我”。
最糊塗時,雲兒說出了一句極可笑的話——
“他說他會娶我。”
從會走路起,昭昭就知道這種鬼話萬萬信不得。
世間男子多薄倖,對良家女子都做不到有始有終,怎會對她們這些妓女有真心?
聰明如雲兒,竟然也栽在了男人身上。
好在第二碗涼湯下去後,胎兒順利死於腹中。
昭昭給雲兒餵了凝血的藥,又幫忙清理了身體。
天亮時,昭昭終於帶著一身血腥味出了屋子。
小多坐在門前的臺階上睡著了,揉著眼問昭昭:
“雲兒姐還好吧……”
昭昭搖搖頭,懶得多說。
料峭晨風中,她抱著自己的手臂緩緩蹲下來,看著地上運著樹枝的螞蟻,良久才開口道:
“小多,將來我也會這樣嗎。”
小多沒有說話,從袖子裡掏出虞媽媽送給昭昭的那根菸槍,藉著簷下快熄的夜燭點燃了,遞給昭昭。
昭昭沒拒絕,接過來悶了幾口,嗆得唇間鼻間全是旱菸的苦味。
難怪虞媽媽會說她早晚用得上,原來是因為這東西能讓她聞不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昭昭靠在門柱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抽著,她累了一夜,漸漸眯過去了。
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昭昭夢見了菩薩。
那菩薩並不慈悲,居高臨下的目光中卻帶著譏諷般的憐憫:
“昭昭,手上沾血的感覺如何?”
若是他慈眉善目一些,昭昭倒不介意在夢裡大肆懺悔。
可他如此輕蔑,不信神佛的昭昭便頂撞道:
“你好意思問我?佛說普渡眾生,怎麼不來渡一渡我們這些苦命人?”
菩薩寒聲道:“你害人性命,身有冤孽,我佛不渡孽障。”
“狗屁菩薩,竟是個不識黑白的睜眼瞎,連怨頭債主都分不清。”
昭昭冷笑,“罪魁禍首難道是我?分明是那個始亂終棄的男人!”
菩薩哈哈大笑,語有譏嘲:“如此乖戾的心性,難怪將來會踏著屍山血海走出一條通天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