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歧路(一)
夜裡,窈娘舉著蠟燭打量昭昭的背,鞭傷不淺,傷口已經和內衫粘在了一起,血肉模糊。
“昭昭兒,你忍著點兒疼……”窈娘語帶哽咽。
她拿起剪刀,想把那塊粘在傷口上的衣料剪掉,卻聽昭昭平靜道:“娘,我不怕疼,直接撕下來吧。”
她是挨著打長大的,性子磨得機靈圓滑,忍疼的本事也練得爐火純青。
這種事她再熟練不過,只需要忍一忍疼,就能省下一件衣裳。
窈娘揩了把眼淚,手顫抖著捱上帶血的衣,說了句忍著點。
疼痛被昭昭咬碎在齒間,一點也沒溜出來。
她額上滲出豆大的冷汗,緩了緩神,吐出帕子,費力地撐出笑:“那軍爺抽我鞭子,看著唬人,其實還沒虞媽媽打得重呢。”
昭昭性子要強,窈娘不敢多關心。
她利落地擦淨了傷口,開始上藥:
“昭昭兒……這幾日你就趴在床上歇著,娘有力氣,娘幫你幹後院的活……娘再去求求虞媽媽,讓她先停了你在前樓彈曲兒的活計……”
那怎麼能行?樓裡從來不養閒人。
窈娘如今大著肚子,身子重得動不了,更別說幹活。她歇下了,昭昭就得擔起來。
昭昭鼻子發酸,剋制著語調:“小傷而已,沒多疼,我不想歇。”
昭昭經常會忘了自己才十三歲,還是個孩子。
有靠山的人才能做孩子,她沒靠山,又出身妓籍,哪敢軟弱?
從會走路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做不了嬌嬌柔柔的女兒家。
她必須得不擇手段地去爭去搶,才能不被蛇蟲鼠蟻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手探到枕頭下,昭昭撫摸那根素玉簪子,清涼光潔如月下霜雪,無垢無塵。
昭昭閉上眼,腦中卻浮現出那女孩溫柔憐憫的回眸,和自己想觸及又縮回的手。
想著,想著,眼角便滲出淚花。她矇住頭,和著淚睡過去了。
——
第二日天剛亮,虞媽媽就來訓話了。
她掀開昭昭衣衫,瞧了瞧傷口,黑著臉道:
“我提醒過你,千萬別破了皮相。”
昭昭模樣好,虞媽媽指望著賣她的初紅大賺一筆。
眼下她留了疤痕,雖是在不見人的背上,但將來叫價時絕對喊不出高價了。
昭昭見虞媽媽面露微慍,估摸著她正在心裡權衡利弊,思忖留她們母女在青樓劃不划算。
於是從枕下掏出那根素玉簪子,遞過去:
“媽媽,我沒見識,不曉得這是什麼東西,您給掌掌眼。”
虞媽媽被肉擠成細縫的眼睛瞬間亮了,細細把玩觀賞一番後,起了點興致:
“哪來的?”
用料名貴,雕工上乘,一看就不是普通富貴人家買得起的器物。
雖不清楚昨日搭救自己的恩人究竟是哪家小姐,但眼下為了虛張聲勢,也只好拿出一用。
昭昭笑道:“您難道只知道我捱了打,不知道我和貴人搭上了話嗎。”
虞媽媽摩挲著玉簪,將信將疑道:
“這倒是聽人說過幾句。昭昭兒,你可知那行人馬是誰門下?”
回想昨日,昭昭並不記得儀仗上有什麼能表明身份的標識。
但也並不是全無頭緒……領頭那侍衛長操了一口老練的京師官話,還有那婢女喚了句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