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當年發生的一切,是何等深沉地傷害了她,以至時過境遷,今時今日裡提起,她仍然情難自控。
常劍南嘆了口氣,道:“我必須得說,不說,就沒有機會了,我已時日無多,你知道的。”
第五淩若柔美的雙手緊緊地攥起,晶瑩的肌膚下,指節撐的發白:“我知道你快死了,你不用整天像詛咒自己似的一遍遍提起。而我的事,與你死不死毫無關系,也用不著提起!”
常劍南怔了怔,慢慢地轉過了身,凝視著第五淩若嬌美無儔的容顏。
十年前,她還是一個十五歲的及笄少女,十年後,她是一個風韻無窮的少婦,她的肌膚依舊吹彈得破,歲月在她身上,似乎只是掃去了她眉宇之間的稚嫩,除此之外,似乎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常劍南緩緩地道:“你錯了!我不是在頹喪地詛咒自己,而是迫不及特地歡喜期待著,因為這樣,我就能快些去陪她了。這許多年來……”
常劍南傷感地望了眼終南山的方向:“她一個人,一定寂寞的很!”
常劍南又慢慢轉向第五淩若:“還有你的事,雖然與我死不死沒什麼關系,但我還是要說,因為我若不說,等我死後,這個秘密就再也沒有人知道了。”
第五淩若冷笑:“秘密?不就是生身的父母為了錢,給自己的親生女兒下了藥,乖乖送給一個惡棍蹂躪嗎?不就是一個曾經與你海誓山盟的男人,卻畏懼於人家的權勢,乖乖放棄了那個絕望地等著他來拯救的薄命女子嗎?除了醜陋,只有惡心,有什麼好說的!”
常劍南看著她,慢慢走過去,在案幾對面坐了下來。
“時間過了很久了。我沒見過你那位兩小無猜的情郎,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不過,他的事,我倒還有些印象。”
第五淩若一雙明媚的眼睛瞪著他,眸中有殺氣。
她本來已決心永遠忘記那個男人,但是常劍南偏偏揭開她心底的傷疤,讓她流血。
常劍南輕輕點了點頭:“淩若,我不知道,繼續瞞著你,對你來說,是一種幸運亦或不幸,但這真相,你有權知道的。”
第五淩若一掌拍在桌上,咬牙切齒地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常劍南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輕輕地道:“別把男人,都想得的那麼壞。我有多愛她,你知道!你愛的那個男人,一樣這樣愛著你。”
第五淩若依舊冷笑:“是麼?所以我費盡心機,為他保留清白。而他卻負了我,畏於曹韋陀的權勢,拿了曹韋陀賞賜給他的錢遠走他鄉。如今他已經兒女滿堂了吧?偶爾會想起我來,心懷歉疚麼?哈!”
“我知道,風情萬種如你,居然還是一個處子,任何人都想不到。就算當初知道你不曾被曹韋陀玷汙的人,也以為你早成了我的禁臠。”
常劍南笑了笑:“當時曹韋陀內憂外患,敗跡漸露。而你顯露了你精於理財的天賦,他那時恰恰需要這麼一個人!雖然尤物難得,但是保住江山,才有美人,這個道理他懂,所以他沒有強迫你!”
“我也知道,你竭力為他理財,展示你的本領,讓他器重你,依賴你,從而不敢強迫佔有你,是為了等你的情郎來救你。你很聰明,甚至為此攢下了一大筆錢,收買了曹韋陀的一些親信,安排好了一切……”
“可是那個豬狗不如的東西!他出賣我!他不相信我們逃得掉,他居然掉過頭來出賣我……”
第五淩若的眼睛紅了,晶瑩的淚珠噼嚦啪啦地掉下來,如大珠小珠落玉盤,再也不複方才的優雅與矜持。
常劍南有些內疚地輕輕搖頭:“他沒有!他沒有逃!他依約回來找你了!”
第五淩若整個臉都凝滯在那兒,吃驚地看著他:“你說什麼?”
常劍南用力點點頭:“你的男人,沒有拋棄你!更沒有背叛你!這是我,審訊曹韋陀的遺黨時,得到的訊息!”
第五淩若像風中的花兒一樣簌簌地發起抖來,她努力地撐著桌子,想要站起來,全身卻已毫無力氣,就像她當年喝下母親親手為她烹的湯,身子酥軟成泥的時候。
“你……你說什麼?”
“他依約前來,要和你遠走高飛。但是,他被曹韋陀的人發現了,他怕連累你,被曹韋陀發現你的背叛,所以沒敢趕往與你約定的地點,而是引開了追兵,把所有的事攬在了他自己身上。”
“你……你……他怎麼樣了?”
第五淩若這回連聲音都顫抖起來。
“他死了!”
彷彿一記大錘,狠狠地錘在第五淩若的心上,她曾經碎過的心,登時再度碎成了片片。
常劍南輕輕搖頭:“不要問我,他的骨骸埋在何處。我不知道,沒有人知道,或者……是被曹韋陀的人餵了狗,你知道,曹韋陀喜歡用這種手段對付反叛他的人。而對你,他當然願意用你的情郎已然背叛了你的訊息來消滅你的情意!”
“我……我……”
第五淩若的身子搖搖欲墜,已經將要昏倒。
常劍南道:“我沒有告訴你這件事。因為我覺得,你恨男人,不相信男人,從此無情無欲,或許……能為我做一個更稱職的掌財人。可是,人是會變的,我老了,也快死了,也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
常劍南感傷地笑了笑:“斯人已逝,骨骸業已化為塵土了。節哀吧!”
第五淩若咬緊了牙關,狠狠一掌向常劍南摑來,常劍南沒有閃躲,就那麼默默地看著她。
受到這個訊息的強烈刺激,第五淩若此時竭盡全力的一掌,其實也是慢到了極點,弱到了極點,那指緣剛剛捱到常劍南的臉頰,她就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