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永遠不會改變,能改變的只是活著的人的心意罷了。
活著如果可以看作一個線的起點的話,那麼,離世就是這條線的終點,從起點到終點,回頭望,起點早已成為消散的過去,向前走,終點在哪一處角落潛伏著,根本就看不到,如人在湍急的流水中央,兩頭不到岸。
如果我們的世界不是虛幻的話,時間是永恆存在的話,那麼,所謂人生只不過就是一條或長或短的線罷了,所謂名將,皇帝,不過爾爾。
也許連一條線都算不上,只是一個點,一個起點,一個終點,你不知如何在起點上路開始人生的故事,你也不知道你的故事是否是太監或還是完本,或許在戰場上,或許在田壟間,或許在馬路上,又或者在臥室內,在醫院,在家中,在太平間,在荒野,在水底,在火中,在土下,在盒子內化成灰燼,在棺材內安靜地躺著,誰知道呢,這個點到底像一個句號還是一個感嘆號,或者是一個休止符。
又或者,針對大結局而言,人的一生,連個點都算不上呢。起點不可追,終點不可溯,至於過程,有如人行沙漠,人自以為走過,看那一串串長長的腳印就可以相信自己確實是真實的活過,行過,走過,可是如果人生能夠回頭的話,踏上回程的路,能找到自己的腳印在哪裡嗎?一個點,又一個點,點點點點,終究是在風沙中消散得無影又無蹤。
張巧巧其實十月懷胎剛生産一男嬰不久,通俗一點兒的說法就是坐月子。
坐月子可以追溯至西漢,《禮記內則》裡面稱之為“月內”,距今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
女人為什麼要做月子,這樣的問題還真的不太明白。
二千多年來,風俗就是這樣,生下寶寶後的一個月內,女人都要坐月子。
從社會學和醫學的角度來看,“坐月子“是協助産婦順利渡過人生生理和心理轉折的關鍵時期。
現代醫學認為産後女性的生殖系統、內分泌系統、消化系統、迴圈系統、呼吸系統、泌尿系統、神經系統等都發生了重大變化,各個系統都需要調整和恢複。
中醫認為産後女性的身體處在”血不足,氣亦虛“的狀態。
血不足要補,氣亦虛,要防風。
坐月子期內,民間是比較講究的,主要是要照顧好産婦與嬰兒的身體,怕鬧出月子病來。
三日之內不準下床,一月以內不許出房門,也不準上街,而只準在室內吃、住。
不僅要吃,而且要吃好,寶寶最好要母乳,也就是說吃奶,産婦由於大量失血,須要食補。
所謂食補,簡單一點說,就是要吃好,養好。
張巧巧很少出廟門,當然,她也懶得跟那個無賴師傅去吵嘴了,抱著這個寶寶,這個寶寶就是她的一切。
逗著這個只會哇哇大哭的寶寶,張巧巧說:“莫哭了,莫哭了,趕明兒我娘倆回中州去找外公,讓外公給寶寶起個好名字咧,莫哭了,莫哭了。”
在廟裡坐月子實在談不上什麼好吃好喝的,雞,雞蛋,掛麵,只能想想而已,甚至張巧巧都不期望這個孩子的生父能夠過來看這孩子一眼。女人能夠做到的,只有一條,老老實實地呆在廟內,躺在床上,不讓自己吹著外面的寒風了。
現在病也好了,孩子也有了,張巧巧對塞外再也沒有多大的掛念,她想到了滿月,寶寶就要出窩了。
所謂出窩就是小孩做了滿月,女兒要抱著孩子到孃家過門,外孫出生後第一次隨母親到外婆家過門就叫做“出窩”。
孩子回家時,外婆還要給外孫肩上搭花線,頸上掛銀墜,以示祝願外孫長命富貴。
張巧巧沒有了母親,可是她的父親還在,孩子沒有了外婆,回孃家看看外公也好。不圖別的,就為了外公能給小孩起個名字。
至於這個老和尚,張巧巧想好了,忘了吧,讓他隨風而去,到了中原,一回到家鄉,她的心就跟故鄉的土地一樣,一樣的沉靜下去,她不打算再來塞外了,她可以帶著這個小孩,小孩可以在故鄉的土地上快樂地成長。
於是,她託了一個師弟在香客中打聽國內的訊息。
訊息傳來,聽到耳邊不吝於是晴天霹靂,江都兵變,代海寺中伏,楊廣被殺,張須陀陣亡。
所以,張巧巧一個人孤憐憐地坐在廊柱的石椅上,怔怔地看著池塘水,眼淚時不時地冒出,像斷線的珍珠一般落下。
對於一個正在坐月子的女人來說,這樣不好,真的不好,外面風大,傷心流淚,據說視力會消退,會害月子病的。
人生的大結局是註定的,故事的大結局也是註定的,不管是為了誰,落下月子病畢竟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