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竹的心裡只會比雲長安更別扭,可她卻連橫眉豎目的資格都沒有,只好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在面前的糕點上。
效果是毫無懸唸的:吃得太急,噎著了。
沈君玉好笑地拍著她的背,隨手將自己喝剩下的半盞茶水遞到她的唇邊:“這麼急做什麼?以後又不是再沒機會吃到了!”
柳清竹就著茶水勉強把糕點嚥下去,尷尬地幹咳了幾聲。
雲長安重重地把手中的茶盞放在了桌上:“看來,沈兄是確實不打算救蕭家了?”
沈君玉漫不經心地道:“你知道的,我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我若是插手這件事,下一個死的就是我。”
“是啊,你若是插手這件事,讓蕭潛活著出來,只怕到嘴的鴨子也未必不能飛掉,是不是?”雲長安冷笑一聲,毫不客氣地嘲諷道。
“便是他活著出來,我也不怕他,但我為什麼要做這樣費力不討好的事?”沈君玉漫不經心地笑了一笑,似乎對這個問題全然不感興趣。
雲長安忽然又轉向了柳清竹:“你呢?你如今也巴不得他死?也是,有了新歡,舊人自然還是死了幹淨!”
柳清竹不知道沈君玉的打算,本不敢胡亂開口,但此時實在忍不住,只得問道:“你要救蕭家?”
誰知僅僅說了這幾個字,竟像是點燃了火藥桶一樣,雲長安立刻拍桌站了起來:“我自然要救蕭家!蕭潛、蕭津都是我至交好友,我不會像某些人一樣作壁上觀!雲某人雖是奸商,卻也知道與人相交,一個‘義’字大過天,哪怕拼盡家産、哪怕拼上我這條命,我也要為蕭家奔走到底!”
柳清竹低下頭用衣袖遮住臉,不敢叫人看見她眼中的水光。
沈君玉卻在一旁冷冷地道:“你不過是一個商人,連刑部大堂的門都進不去,竟然還妄想救人,簡直是笑話!”
雲長安緩緩坐下,冷笑道:“正是因為我只是一個商人,所以才來求你安國公大人相助一臂之力,如今看來……罷了,我再去求旁人就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就不信憑雲家之力,買不來一個肯替蕭家說話的人!”
沈君玉悠悠地道:“這不是替蕭家說一句話的事。皇帝想要鏟除蕭家,誰肯為他們說話,誰就是在自尋死路,你又何必蹚這趟渾水?”
雲長安鐵青著臉再次站起身來:“自尋死路也是我的事,跟您安國公大人沒什麼關系,今日算是雲某來錯了,不敢打擾二位,雲某告辭!”
看到他當真轉身要走,柳清竹頓時著急起來,想也不想便要起身追上去。
沈君玉不慌不忙地伸手拉住了她,涼涼地道:“雲兄就這樣走麼?”
“難道你還要留我用飯不成?”雲長安拂袖怒道。
“留你用飯倒也無不可,只怕你雲公子咽不下去。沈某隻是有些好奇,皇上知道這件事之後會怎麼想?蕭家已經敗落至此,竟還有人願意傾家蕩産為之奔走,這實在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啊……”沈君玉悠哉悠哉地搖著扇子,笑得極其欠揍。
雲長安下意識地貼近了門邊,擺出戒備的姿態:“你要做什麼?”
“我彷彿看到了一個加官進爵的好機會。”沈君玉“啪”地一聲收起扇子,無恥地笑道。
雲長安臉上的詫異之色一閃而過,隨即只剩毫不掩飾的鄙夷:“雲某人真是瞎了眼,當初竟認你這種小人為友!罷了,你若要用雲某人的腦袋換高官厚祿,也只好由你!請問安國公大人,現在就要給草民上綁嗎?您若真想動手,請不必為難,雲某人知道您也是情非得已,便是在黃泉路上,也一樣祝您百子千孫、代代蘭芬!”
沈君玉笑吟吟地站了起來:“嘖嘖嘖……這話說得可真夠大氣!這是在說反話咒我斷子絕孫——”
話未說完,兩人臉色齊齊一僵。
沈君玉下意識地看向柳清竹,見後者依舊穩穩坐著,神色平淡,看不出悲喜。
他的心中忽然有些慌亂。
雲長安也有些無措,臉上的怒氣漸漸消散了,一時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書房之中詭異地安靜了片刻,柳清竹緩緩站起身來,若無其事地問雲長安道:“這個時候,不管是誰去找皇帝求情,都無異於自尋死路。我想,你並不是一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吧?蕭家要死那麼多人已經很冤枉,沒必要再搭上你一個。”
雲長安詫異地看著她,許久才遲疑著問:“你還關心蕭家人的死活?”
柳清竹垂下眼瞼,許久才輕聲嘆道:“畢竟是那麼多條人命……”
雲長安嘆了一口氣,想為剛才的失言道歉,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得遲疑道:“你能這樣想,想必蕭兄也會覺得欣慰的。我並不是要不知死活地去犯言直諫,而是希望可以有人在朝堂中活動,防止小人落井下石,再幫蕭家洗清那些莫須有的罪名……刑部掌握的證據並不多,只要沒有小人作梗,蕭家必不至有滅門之災。”
柳清竹略一沉吟,覺得他說得似是在理,忍不住抬頭看向沈君玉。
雲長安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硬邦邦地道:“我以為這一點並不難做到,沒想到有人卻只願意明哲保身……”
沈君玉被兩人盯得渾身不自在,只得挫敗地舉起手來:“我聽你們的就是……”
雲長安像見鬼一樣盯著他。
沈君玉委屈地抱怨道:“看什麼看?本公子像是那麼無恥的人麼?”
“像。”這一次柳清竹和雲長安難得地達成了一致,齊齊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