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子顯然不相信這句話:“可是姑娘您先前明明說……”
柳清竹不耐煩地道:“先前是先前,現在是現在。先前餓了,現在又不餓了,有什麼奇怪?就像師傅您,先前是個吃齋唸佛的出家人,現在是個助紂為虐的狗腿子,又有什麼奇怪?”
“狗腿……姑娘,您怎麼能罵人呢?‘惡語’可是佛家十戒之一,萬萬犯不得的……”那姑子愣了一下才回過味來,一疊聲地抱怨道。
這個老尼姑,真是迂腐得可愛。
柳清竹心中忽然起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或許她可以賭一把。
她是一個已經沒有什麼本錢的賭徒,對方的手中卻有著對她而言至關重要的東西,這一場冒險,似乎是穩賺不賠的。
若是賭輸了,至多不過是引起對方的警惕,窗子釘上木條外加不再來跟她說話而已。若是賭贏了呢?
柳清竹深吸了一口氣,斂起笑容,重新在禪床上坐下:“佛家的教義,師傅倒是記得清楚。可是念了那麼多經書又有什麼用?您還不是一樣在助紂為虐?您幫著惡人把我囚禁在這裡,佛祖知不知道?您念過的經書上有沒有這樣教導?”
“這……”那姑子似乎有些苦惱,許久才道:“經書上並未如此教導,只是……少奶奶說您有罪於蕭家,貧尼只是幫少奶奶看管您幾日,無意傷害姑娘……”
柳清竹冷笑一聲道:“我看你是個假念經真作惡,是非不分善惡不辨的惡尼姑!你口口聲聲說眾生平等,口中卻分三六九等,看那個女人穿金戴銀就稱她‘少奶奶’,見我布衣荊釵就稱我為‘姑娘’這可是你們佛祖教你的規矩?”
那姑子皺了眉頭,愣愣地在窗外站了許久。
柳清竹也不去打擾她,自管坐在禪床上眼觀鼻鼻觀心,學那老僧入定。
過了許久才聽到那姑子遲疑道:“貧尼並不曾分三六九等,只是……這祠堂本屬蕭家所有,受的是蕭家的供奉,她是蕭家的大少奶奶……”
“是誰跟你說她是蕭家的大少奶奶?”柳清竹打斷她的話,冷聲問道。
那姑子又愣了一下,許久才道:“貧尼去年在府中偶然見到姑娘和大少奶奶的時候,府裡的如詩姑娘曾經介紹過……”
柳清竹想到這一節,忙打斷她問道:“原來你記得去年曾見過我?我正要問你,去年你看到我時便露出驚詫的神情,今日又是如此,這究竟是什麼緣故?”
那姑子鬆了一口氣,正色道:“姑娘生得極似貧尼從前的一位故人……因此貧尼特來相勸,望姑娘迷途知返,從此洗心革面……”
柳清竹又好奇又好笑,顧不得追問那“故人”是誰,先無奈地道:“你一直在勸我洗心革面迷途知返,我倒要問問,你是哪隻眼睛看見我作惡了?只憑那個女人一面之詞,你便認定我是惡人,卻不知你自己才是助紂為虐的真正惡人!”
那姑子顯然是被嚇到了,囁嚅半晌才低聲道:“這……不能吧,大少奶奶怎麼會……”
柳清竹嘆了一口氣,才發覺跟笨人說話實在是太累了。
這會兒也不管飯菜裡面有毒無毒了,柳清竹做到蒲團上,端過飯碗飛快地扒了幾口,又喝了半碗水,才算是稍稍緩過一口氣來。
見那姑子仍在窗下發愣,柳清竹只得走過去循循善誘地道:“你仔細想想,當時你的眼睛看著我,如詩怎麼會向你介紹旁人?那時候她口中的的‘大少奶奶’說的是我!”
“可是……大少奶奶怎麼會是您這樣的裝扮……何況清明節的時候我見過她……大腹便便,僕婦說她腹中懷著大少爺的骨肉……”那姑子眉頭深鎖,顯然是完全轉不過彎來。
柳清竹不禁感到有些無力:“你一直在蕭家的祠堂裡,難道對蕭家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嗎?”
“這……出家人不問世事……”那姑子顯然有些氣短。
柳清竹無力地嘆道:“所以別人說什麼你就相信什麼?這會兒我跟你說,我是觀音菩薩化身,你信是不信?”
“這……觀音……”那姑子竟上上下下看了柳清竹許久,臉上露出極其為難的神色。
柳清竹不忍騙她太久,見狀只得嘆道:“我騙你的!我可以對你說假話,別人也可以,知道嗎?”
那姑子訥訥地點了點頭。
柳清竹撥出一口氣,認真看著她道:“下面這句話是真的,你聽著:我從前是蕭家大少奶奶,但現在不是了。你稱她為‘大少奶奶’的那個人,她本是我的丫鬟,她想奪我的位置,還想害死我,如果你把我關在這裡,就是助紂為虐,就是為虎作倀,你知道嗎?”
那姑子點了點頭。
“所以,現在可以放我出去了吧?”柳清竹滿懷希冀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