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她的語氣太淡,絲毫聽不出怒氣,蕭潛竟微微愣了一下,直到看著她倔強的背影走到了門口,他才冷聲道:“別忘了,你始終是我的女人!”
“放心,永遠都忘不了。”柳清竹沒有再與他作無謂的爭吵,慢慢地掀簾子走了出去。
正午的日光太過燦爛耀眼,她站在門口的那一瞬間,光影如劍,在她的周身畫出一道道刺目的痕跡。
蕭潛一時竟看得怔住,直到簾子落下,花廳中重新恢複了柔和的光線,他才黯然地重新坐下。
她的腳步聲,他一向是熟悉的,平時隔著老遠他就能把她和別人分辨出來。但是今日,那腳步聲卻格外沉重而緩慢。是他真的……傷到她了吧?
那個倔強的女人,從始至終都不肯求饒,甚至直到現在,也不肯稍有示弱,為什麼?她就那麼篤定他真的狠不下心嗎?
他總是在心中一遍遍地勸自己:只要她肯認錯,只要她肯改過自新,他便可以既往不咎,試著原諒她所有的過錯……向他低一次頭有那麼難嗎?難道她當真是寧死不肯悔改?
可是……為什麼?
外面的腳步聲再也聽不見了的時候,蕭潛靠在桌上深深地埋下了頭,什麼都不願多想。
這時屋裡的光線閃了一下,蕭潛以為是柳清竹去而複返,立刻抬起頭來,卻看到鵲兒怯生生地站在門口。
“你來做什麼?”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悶悶地問。
鵲兒遲疑了一下才慢慢地走了進來,在他對面坐下:“出什麼事了嗎?你的臉色不太好看。”
“我沒事。”蕭潛將臉轉向窗外,不肯接觸她“關切”的目光。
“怎麼會沒事呢?這幾日雖然忙,可也不至於忙到如此……你是不是跟奶奶吵架了?那會兒我問奶奶,她也說沒事,可是……”鵲兒滿臉憂色,急得幾乎要哭出來。
蕭潛煩躁地站起身來,拔腿便走:“你無事在房中靜養便可,不要到處亂走。大喪期間這府中不幹淨,別沖撞了什麼。”
鵲兒不以為然地道:“我才不怕呢,老太太的陰靈若在,也絕不會傷害她的孫子!我一個人在屋子裡都快悶出病來了,四處走走有何不可?”
“隨便你。”蕭潛沒心情聽她抱怨這些。
鵲兒卻不依不饒地從後面追了上來,急道:“你不高興,是因為奶奶的緣故,對嗎?”
“你想說什麼?”蕭潛不耐煩地站定。
鵲兒見狀卻反而遲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走過去,輕聲道:“奶奶她……也有她的不得已之處,您……”
“我知道你‘擔心’她,這些事不需要你操心,我心中有數。你回去吧。”蕭潛冷聲說完,腳下再不停留。
鵲兒忽然緊走幾步,沖到門邊大聲道:“你知道奶奶這些年在府裡過得有多難嗎?這邀月齋就像被人架在火上烤,每時每刻都有人算計著,一時顧不到,便是灰飛煙滅的結局!你又經常不在府中,奶奶總要想辦法活下去吧?”
“所以,你覺得她是對的?”蕭潛忽然轉回來,臉色和聲音都沒有什麼波瀾,卻嚇得鵲兒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
但她還是硬著頭皮道:“至少,是可以理解……”
蕭潛的神色驟然冷了下來:“好,很好!不愧是她的‘好姐妹’!那件事,不會也有你一份吧?你說她過得艱難,你難道就沒有幫她想想辦法?”
“什麼……什麼辦法?”鵲兒再次被他嚇到,心中忽然有些驚慌。
她只是猜到二人之間大概起了些爭執,所以冒險出言試探,沒想到蕭潛的反應激烈到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鵲兒的心中飛快地盤算起來。
只聽蕭潛冷笑道:“你不是一直都很努力地在‘幫’她嗎?既然如此,她跟蕭津——或許還有沈君玉——暗通款曲的時候,你難道就沒有在旁邊扮演個紅娘梅香之類的角色?”
“這……怎麼會?奶奶她……”鵲兒觸動心腸,幾乎嚇得站立不穩。
她強忍著心中的驚懼對上蕭潛的目光,卻並沒有絲毫的發現。
過了一會兒,鵲兒漸漸地放下心來,勉強平複了呼吸,僵硬地笑道:“這怎麼可能呢?津少爺性子隨和,跟誰都聊得來,奶奶便是私下跟他多說幾句話,也不過是為了面子上過得去而已,總不至於就——”
“這麼說,你是知道的了?”蕭潛冷笑著打斷了她。
“不,不是的……”鵲兒的笑容漸漸僵在臉上,露出驚懼無措的表情來。
“哼,果然是‘好姐妹’,倒瞞得我好!”蕭潛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鵲兒一時忘了挽留,只管目送著他的背影,靠在門邊怔怔地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