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要想自保,只有一條路。
老太太嘴上說是不強迫她,卻偏又把所有殘忍的事實一件件擺在她的面前,何曾給過她拒絕的餘地?
大太太狠毒如斯,老太太卻這麼多年一直穩穩地壓她一頭,又怎麼可能是易與之輩!
這座國公府中,恐怕沒有任何一個人是簡單純粹的。柳清竹知道,自己多在邀月齋偷懶的日子,恐怕再也不會回來了。
迎上老太太意味深長的目光,柳清竹忽然展顏笑了起來:“老太太放心,您的孫子和孫子媳婦,都不是可以任人宰割的。”
“我就知道,我沒有看錯人。”老太太欣慰地跟著笑道。
柳清竹心道,你不是沒有看錯人,你只是沒有別的人可以選。
二太太和三太太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明哲保身,這府裡她能用得上的人還有誰呢?
老太太忽然微笑道:“我知道你心裡在埋怨我,可是你沒有別的選擇。”
“孫媳知道。”柳清竹悶悶地道。
她賭氣的語氣毫不遮掩,連素心都跟著笑了起來。
老太太笑了一陣,忽然又道:“我這樣逼你,固然有我的私心,卻也是怕你怠惰了,無心對有心,落入了旁人的算計!當年你母親的畫像在我這裡,那賤婢未必沒有見過……若是她對你的身份有疑心,即便你不是潛兒的媳婦,她也未必肯輕易放過你!”
柳清竹心中一顫,默默點頭。
老太太又嘆道:“總之你今後一切小心……你屋子裡的幾個丫頭,都是我當年精挑細選的,新蕊、桂香……都是好孩子,只是我想不通初荷那丫頭究竟是受了誰的指使,當年她明明是個很純良的孩子……我派給你的人竟然會那樣狼心狗肺,我真是……”
柳清竹忙笑道:“她或許有她的難處吧?那孩子自己糊塗,跟老太太可沒關系。老太太心疼孫媳的心,孫媳一直是知道的。”
老太太贊嘆了一聲,又道:“也虧你還肯容她。我看那丫頭也不像是邪魔外道的,八成確實有些難處,你肯體諒她也好。但我只怕你太過仁善,反被有心人乘虛而入……你到底還是要留心些,日後若覺得她當真不堪用,便不能再似如今這般心慈手軟了!”
柳清竹忙點頭應下,遲疑了一下又道:“老太太賜下的那幾個丫頭,孫媳自然是信得過的。只是不知在邀月齋之外,是否還有人堪用……”
“總算你還不糊塗,”老太太笑道,“知道要人手,才算是在這府中混明白了!府裡那麼多人,一個個都烏雞眼似的,你一個人單打獨鬥,可不是以卵擊石?”
柳清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側耳細聽囑咐。
老太太沉吟片刻才道:“你二嬸娘三嬸孃的心都是好的。你二嬸娘有心跟那賤婢鬥,只是被她的手段嚇破了膽,有些畏首畏尾,能不能把她拉到你這邊來,要看你的本事;你三嬸娘是塊木頭疙瘩,只求平平安安地把兒子養大,餘事一概不管不問,便不能為你所用,也不必費心去防她。至於院子裡的下人,胡婆子是那賤婢的人,心毒手狠,千萬要小心;賬房先生是個糊塗蟲,每日只要有酒有肉便什麼都不管了;倒是那個秦家娘子——如今她在那賤婢手下連個跑腿辦事的都算不上——她是你婆婆的陪房,面上裝糊塗,心裡可是明白得很……”
柳清竹一件件聽著,雖有些不明白之處,也不敢細問,直到老太太實在倦了,才意猶未盡地告辭出來。
她知道,下次再來的時候,恐怕……就只能是素衣素裙了。
走出春暉堂的時候,才發覺外面已是日薄西山。
她竟在春暉堂待了整整一個下午。也就是說,傳說中病勢垂危的老太太,竟強打著精神跟她說了一個下午的話。
這件事,自然不會是尋常說幾句閑話那樣簡單。
春暉堂高高飛揚的簷角上,幾只形態各異的小獸年複一年地蹲著,據說能給國公府帶來富貴和祥瑞。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國公府裡的祥瑞在哪裡呢?
柳清竹知道,過不了太長時間,這府中恐怕就要有大事發生了。老太太註定只能帶著一肚子的遺憾離開,而她自己呢?
她知道大太太此時對她已經沒有了最後的耐心,而她,也不可能像老太太一樣,平靜地接受大太太替她安排的結局。
這一個下午的長談,對柳清竹而言,幾乎可以造就一場再世為人的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