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急不躁,與小豆子立在一樹芙蓉綠冠的濃蔭下,恰是飄然若仙。有風徐徐吹動,幾朵芙蓉花落向他月白色的錦服,少年郎更平添了旖旎。
兩位碧衣黃衫的婢子出來相迎,瞧得樹下花與人兩兩相映,一時竟微微一楞。
見慣了風姿秀美、玉帶臨風的美少年,一秋與半夏都不禁吸了口涼氣,依然折服於這精緻剔透的五官。這兩個丫頭奉瑞安之命來請何子岑,兩個婢子也算見過大場面的人,竟為樹下何子岕這玉樹臨風的一幕動容。
☆、第五百零五間 丘貉
一秋與半夏兩人的腳步略顯停頓,這才行至何子岕面前屈膝行禮。一秋恭敬地說道:“長公主殿下便在殿內,請泰郡王隨奴婢來。”
何子岕向二人微微頷首示意,便就命身後的小豆子跟上。
從前在長安宮裡不受待見,小豆子今次隨著何子岕出行,是頭回見這麼大的場面。他雖有些怯場,到不願丟何子岕的臉面,便努力抬頭挺胸,將手上一個黃楊木填漆雕花的盒子牢牢捧住,亦步亦趨隨在何子岕的身後。
何子岕不急不徐地往前走著,一路上無數道驚豔的目光從身畔掠過,他一泒坦然處之。少年人月白色的錦袍伴隨著步履的行走間微微掀起,露出何子嵐為他趕制的梅青繡蟠龍紋馬靴,格外如行雲流水。
銀安殿是素日瑞安起居之所,佈置得更是極盡奢華。此時晚風欲倦,四時花香不曉得從哪扇芸窗吹進,更兼著殿角一尊三足瑞雲鎏金香爐間飄飄嫋嫋,燃著幾塊木槿香,殿內便是異香撲鼻,恍若瑤池仙境。
何子岕落落大方地抬眸,瞧見九級墨玉臺階之上的丹墀寶座內坐著位明豔矜貴的麗人,身後端然立著四位捧盂、持塵、打扇的宮婢,顯得排場十足。
因為並非正式覲見,瑞安並未著她全幅鳳冠霞帔的宮服,而是換了一襲大紅繪繡丹鳳朝陽的涼綢月華裙。她肩上籠著鵝黃的半臂,高挽的髻發如雲,上頭插一枝紅珊瑚珠子纏絲赤金八寶簪,額前垂落九縷赤金流蘇,顯得格外典雅華貴。
何子岕情知未來的日子裡,自己還要無數次與面前這位美婦去打交道,便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禮。他醇厚的聲音帶著些磁性,在殿內格外動聽:“子芥奉父皇之命,特來恭賀長公主殿下的芳辰,願殿下富壽永享、鳳體安康。”
瑞安自高高的丹墀寶座上俯視著這位清美華貴的少年,瞧著何子岕墨色的長發拿玉簪輕綰,月白色的雲錦宮袍上繡著淺金色的四合如意紋。便這麼不經意的微微而笑,就好似驚散了外頭碎金般的夕陽。
瞧慣了芙蓉洲間來來去去俊俏倜儻的男子,瑞安自認早閱盡世間繁朵無數。唯有今次瞧見何子岕,才有種“眾裡尋他千百度”的感覺。
一幅好皮囊自是攻無不克的利器,瑞安瞧得心動,不覺笑意雍容。
她受了何子岕的大禮之後,便請他起身,令半夏引領著何子岕上了九層墨玉臺階,在她下首鋪著大紅猩猩氈的玫瑰椅上落座。這才又稍稍抬眸,近距離地打量著這位俊俏非常的少年郎。
打從殿外進來的那一剎那,正有初夏的陽光若碎金、若彩鑽般篩落在何子岕的身上,少年人俊美無儔的好樣貌宛如謫仙。
瑞安再三再四地望著身旁的美少年,一時竟忘了開口。到是何子岕向他淺淺一揖,依然用極付磁性的聲音說道:“子岕來時,父皇殷殷囑託,代他老人家問您的安好。”
何子岕不敢多言,他於臨行前惡補了仁壽皇帝與瑞安的過往,生怕一不小心便踩在旁人的軟肋上,因此只敢撿著冠冕堂皇的話說上幾句。
瑞安對那幾句話充耳不聞,卻是有片刻的失神。她渾然不曉得天下間何處鐘靈毓秀,能育出這樣精緻無雙的美少年。
與何子芥一比,芙蓉洲裡那些個倜儻風流的白衣少年都踐踏成泥,連給眼前人提鞋都不配。瑞安眼中唯有面前的美少年傾國傾城,精緻的五官連身為女子的她都望洋興嘆。
到是一秋機靈,見瑞安遲遲不開口,只怕她有所怠慢,便立在她身畔輕咳了一聲。瑞安方才回過神來,掩飾地笑道:“乍見故人之子,不覺多端詳了幾眼,你的樣貌不大似你的父皇,到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何子岕連連自謙,接了半夏剛泡的茶水,擱至一旁的高幾上。
瑞安定了定神,再拿起半夏剛泡的烏金茶啜飲了一口,這才再次開口:“泰郡王舟車勞累,一路上想必十分辛苦。”她指了指何子芥身旁的茶盞,笑容越發和煦:“不曉得這烏金茶和不和泰郡王的口味,若飲得不習慣,便叫她們去換。”
何子岕微微欠了欠身,臉上的笑容比月華更為璀璨。他朗聲說道:“烏金産於瀾滄,本是極為難得之物。如今百聞不如一見,子岕卻之不恭。”
濃厚的烏金茶入喉,兩人之間的氣氛漸漸寬鬆了起來。宮婢們續過茶水,便就悄然退去,唯有一秋與半夏還立在瑞安的身後。
千山萬水,為得就是一個目的。除卻官方的覲見,何子芥想不出往後還有什麼藉口能單獨見到瑞安。他輕咳一聲,接了身後小豆子手上的匣子,笑容宛若霽月初晴,分分鐘明媚了瑞安的眼睛。
“殿下,子岕千裡迢迢而來,除卻代替父皇為您慶賀方辰,還有些許私事。有位故人託我給殿下您帶了些東西,可否請您屏退左右,細細瞧上一瞧?”
瞧著這樣溫潤如玉的少年郎,瑞安都有些懊悔自己將他放在鴻臚寺館白晾了幾天,耽擱了大好時光。精緻的妝容下,這位年已三旬的半老徐娘依舊風姿綽約,露出雍容華貴的微笑:“這又何妨,便依泰郡王所言。”
她不急著屏退一秋與半夏,而是沖兩人沉聲吩咐道:“鴻臚寺館離著宮中頗遠,泰郡王來去不便,傳本宮的旨意,即刻替泰郡王在宮裡安排住所,待過了本宮的壽辰再行定奪。”
瞧見了何子岕堪比謫仙的容貌,一秋與半夏兩個對瑞安這樣的安排毫不奇怪。她們屈膝領命,瑞安又指一指小豆子,一併沖兩人說道:“領這位公公下去飲杯茶,不可怠慢了遠方來客。”
這大約便有些愛屋及烏的意思,兩個婢子卻也只是依照瑞安的吩咐去做。一秋自去安置何子岕在宮內的下榻之所,半夏便就向小豆子做個請的手勢,帶著他走出殿外,找了兩位有著品級的太監,陪著他往花廳裡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