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有空教我?”我尖銳不已地反駁他,甚至有點口不擇言:“你只有空賺錢,有空在外面跟那個狐貍精談情說愛,你現在還把她光明正大的帶回了家!”
我知道自己有點胡說八道,老爸跟餘阿姨不是我說的那麼回事,老爸也不是沒有空管教我,他時常忙裡偷閑地來陪我,可我就是倔著性子不願意低頭,心裡慌得跟什麼似的,臉卻十分倔強的仰著。
老爸被我激得渾身顫抖,但到底不捨得落下那一巴掌,只是轉了身就走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我才像是被刀砍了一下似的猛然驚醒,撥腿飛快地追了上去。可外面哪裡還有老爸的蹤影!
我心裡像被人狠狠抽了一鞭,鮮血淋漓的痛,連聲音都哽在了喉嚨裡。竟然連夢裡都這樣,竟然連夢裡都不曉得低個頭認聲錯!
我咬著嘴唇,幾乎泣不成聲,就這樣直接從夢裡哭醒過來,醒時眼角還有淚痕。
有溫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我的臉,我嗚嚥了一聲,立刻又有人握住我的手,柔聲說:“沒事了,沒事了!”
我抬起眼眸,看著眼睛紅腫的許媽,眼淚再次洶湧地滾了出來。
許媽一邊幫我拭眼淚一邊安慰我:“官官乖啊,別哭,什麼事都過去了,先生要是泉下有知,他也不會希望你太傷心……你身體還沒完全康複,可別又傷心過度……”
我像受了傷的小獸,只會嗚嗚痛哭,心裡像是有利器在攪動,五髒六腑都碎了似的痛。許媽被我哭得束手無策,只能俯上來抱住我,一邊拍著我的背,一邊低聲哄勸我:“不哭啊官官,我們瞞著你就是怕你難過,你這一哭,我整顆心都跟著揪成一團了!”
許媽斷斷續續地哽咽告訴我:“先生在急救室裡的時候你也跟著被送進了手術室,你不知道我當時心裡那個焦急,後悔自己不應該那麼沉不住氣打電話喊你過來,既怕先生會救不回來,連你也跟著下不了手術臺……官官啊,我是從小看著你長大的,你就跟我的女兒一樣,我不想你出事,所以醫生宣佈先生無救的時候我就想著一定不能讓剛從鬼門關前回來的你知道……你要是心裡有怨,你就怨我吧,是我害你見不到先生最後一面……”
“是我,是我的錯!”我靠在許媽懷裡,涕淚交加:“是我不好……爸,是我不好……”
小的時候,有一回我發燒住院,老爸遠在外省出差,就只有許媽陪著我。我邊吊著水邊哭鬧著要爸爸,直哭得聲嘶力竭,昏昏沉沉地窩在許媽懷裡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躺在爸爸臂彎裡,臉上還帶著昨天夜裡的淚痕,被老爸嘲笑我是愛哭的小花貓。
而現在,就算我在許媽懷裡哭死過去,老爸也再不會出現!
直到這一刻我才知道,所謂生老病死,是沉重到了極致的絕望。
我迅速消沉下去,不願意見到賀高翔,也不肯再跟護工練習走路,連王秘書送來的檔案也通通置之不理。
王秘書苦口婆心地跟我講了無數大道理,連路北和尹南歌都反複到醫院來勸我別鑽牛角尖,我木然地聆聽他們的遊說,只覺得自己像個遊魂!
許媽憂心忡忡,又不敢再刺激我,有一回聽到她在病房外面跟人激動爭吵,我凝神聽了一會才依稀反映過來她是在罵盛非凡。
我知道盛非凡其實一直都在,從我出車禍之後,他每天都來醫院照看我,怕影響我情緒,只在我熟睡時來看看我。許媽對他盛贊有加,除了是這個原因,更因為老爸的喪事幾乎是他一力幫忙操辦的,只因餘阿姨受不住打擊,也病倒了。
可這樣的盛非凡讓我覺得諷刺!他以為行的這些善,能抵消他所加諸在我和老爸身上的傷害?
大約是得知我狀況委實不好,簡丹從日本趕了回來,她到醫院來探望我的時候倒不似尹南歌那般恨鐵不成鋼——從前我但凡腦子一熱幹出點什麼糊塗氣,她是最沉不住氣要跳腳教訓我一頓的人,可這回她只是搬了張凳子在我病床邊靜靜坐著,什麼話都沒說。
我反倒難過起來,扭頭望著窗外的淺薄日光,低聲問她:“冬天快到了吧?”
她許久沒有作聲,好一會兒才低低迴答我:“秋去冬來,四季輪轉,總是很正常的!”
我認識的那個簡丹哪裡會講這樣文藝的話!我下意識地告訴她:“你變了!”
“人總要變的!”她笑得沒心沒肺:“婠婠,地球一直在轉動,沒有誰可以一直站在原地指望著一切如初,這個世界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美好,但如果就因為這樣就要把所有責任都歸咎到自己身上,其實根本就是於事無補的。”
我轉回頭來看著她,半晌才顫著聲音問道:“你恨裴紹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