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nove.u重症監護室裡,平時並不需要陪床,白天的時候餘阿姨和許媽都在,我雖然有時候也會過去守一會,但如果不是探視時間的話我一般都會刻意避開餘阿姨。
大約是怕她會提醒我,老爸之所以會躺在那裡面,全是因為我!
許媽每回跟餘阿姨回家前總會打電話跟我說一聲,我在公司忙完手頭的事,也總會去醫院陪著老爸,有時候通宵,有時候等到了深夜才回家。
所以接電話的時候,我原以為她是像尋常一樣要告訴我她們準備回去了,順便嘮叨兩句叮囑我注意身體。可我怎麼也想不到許媽會在電話那邊驚慌失措地沖我嚷道:“官官你快來醫院,先生的病情有變!”
我幾乎是從座椅裡跳了起來,抓起鑰匙和包包就往外面沖。
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很久,公司裡的人都走光了,我從寂靜的辦公區域跑過,坐電梯的時候腦袋裡一連閃過老爸第一次領我來公司時的畫面,心裡一層又層的寒意湧上來,冷得連牙齒都在打顫。
出了公司大門,秋末的夜風迎面而來,更是沁人心肺的冷涼。
也不知是怎麼上的車插的鑰匙,竟然還知道踩離合、掛空檔……一步一步,像機器人一樣僵硬地動著,把車開上了公路。
等停在第一個紅燈前我才終於從木然的情緒裡回過神來,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手指緊緊地攥住方向盤,彷彿用盡了力氣才可以抑制住眼眶內滾滾欲下的淚珠。
手機又不管不顧地響了起來,我瞟了一眼上面跳躍著的號碼,再不敢伸手去接,只望著跳轉回綠色的指示燈,猛踩了油門一路往前。
腦袋裡充斥著老爸的一顰一笑,他的嚴厲他的慈愛他的皺眉他的歡笑……我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發抖,深切的恐懼像網一般把我收在掌中,我只微微一動,它們便纏得更緊一些。
安靜不過片刻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這回倒不是許媽,是盛非凡的特定鈴聲。我被熟悉的樂音乍然帶進黑暗裡,連兩旁的路燈都只剩了一團團模糊的光暈,眼前一片朦朧,周遭的一切彷彿是在雨中一樣,漸漸的扭曲擴散。
眼前模糊得讓人難受,我抬手拭了拭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在哭。
我怔了片刻,前方有刺目的大燈直直照射過來,刺得我眼前一陣空白,連腦袋裡亦是空白一片,尖銳的鳴笛聲悽厲響起,直刺得我兩耳發聵。
眼前的大燈再次眩目,我這才發現自己闖入了對面的車道,我本能地打過方向盤想退回去,可是右側有車,車速極快,擦著我的後視鏡過去,我的車的方向別了一下,後面的又一輛車避讓不及,直接撞上了我的車尾。
巨大的慣性讓我的車直沖出去,打橫斜側了大半圈,車頭橫過來,卻再次被另一部車撞上。
安全氣囊“嘭”地彈出,撞得我胸口劇痛。車子終於停下來橫在路中央,我卻被卡在座位與方向盤之間,動彈不得。
鳴笛聲綿延不絕地在耳邊盤旋,我被腿上傳來的劇痛弄得連呼吸都快停頓一般,昏昏沉沉裡只知道那些悽厲的笛鳴都變成了嗡嗡嗡的鳴叫,腦袋就像注了水一樣沉重。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有人開啟車門,焦慮的聲音穿過尖銳刺耳的聲音抵達腦海:“小姐?小姐?快醒醒……您沒事吧?小姐……”
依稀彷彿還聽到手機的鈴聲,我疲倦地試圖睜開眼睛,徒勞的張了張嘴,呼吸也跟著困難了起來。
不停有聲音響徹在耳畔,很快就有人把氧氣罩罩在我口鼻上,有人使勁抓著我的手,連指甲都掐進我肉裡的緊,可怎麼也敵不過腿上傳來的劇痛,我低低地喊了聲:“媽媽……”疲憊到了極至地想逃離這鋪天蓋地的痛楚。
我昏昏沉沉地在一條狹窄幽深的巷子裡走了很久,四處皆是不見天日的黑暗,偶爾有刺耳的鳴笛聲響徹在耳畔,夾雜著無數語氣淩亂的說話聲。
巷子深不可測地從我腳下綿延出去,我只能摸索著兩旁冰冷的牆壁慢慢移動,連想發出聲音求助都啞然失聲。
我深知自己是在夢裡,卻不知道這樣的夢要做到何時才能醒來。迎面撲鼻的風裡夾帶著濃烈的絕望氣息,我直走得雙腳都快木掉了,還是沒能找到出口。
我在黑暗裡倚著牆緩緩蹲坐下來,地面冰冷的寒意直逼心裡,我伸手捶了捶自己的雙腿,筋疲力盡的倦怠感湧了上來,連著對這不知何時是個頭的惶恐,終於有淚自眼角緩慢的沁了出來。
一滴,兩滴,溫熱的濕意直劃落到耳畔的碎發裡,帶來冰涼的觸覺,繼而左腿傳來被蟲蟻啃噬一樣的細微疼痛,直抵了心肺一樣的難受。
鑽心的疼痛讓我再也忍不住地呻吟起來,乍然闖進耳朵裡的聲音讓我精神為之一震——我能發出聲音了?
來不及欣喜若狂,便覺得有人正握著我的手,溫熱的掌心緊緊包裹著我的手,低低的試探的呼喚響在旁邊:“婠婠?”是輕柔到了極點的嘶啞聲音,帶著隱隱的期待,溫熱的鼻息近在咫尺,我鬢角的濕意也被隨之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