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她記起自己還存著一筆錢,原本打算開畫展的。
畫展,是薰這輩子最大的心願。
她一直努力地、縮衣節食地存著錢,總是看著那單薄的數字計算著差額,如今想起來總覺得好可笑。
她這是從哪裡來的傻勁呢?即便她的錢存夠了,開畫展的心願卻連一次都沒有實現過。
到頭來,也只是在幾家小出版社賣些插畫,加上到處替人打零工才能勉強餬口。
這樣的她,也好意思自稱是?一位畫家嗎?
也許早點死掉反而是件好事?
這個世界,沒有她也無所謂的,就這樣死掉的話,反而可以不要再繼續遭受那些莫名的痛苦。
她能有什麼留戀呢?
她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靠著些微的夢想辛苦卑微地過日子,快樂的事情現在連一件也想不起來,是這樣的人生啊。
是這樣的人生呢。
但是……總覺得,好寂寞喔。
薰想起了好久好久以前,媽媽曾經對她說過,她是在一個寂靜的雪夜裡出生的孩子。
那時她哭泣的時間並不長,媽媽老說她是個好安靜的小女孩,就這樣獨自來到了多災的人世間。
如今,還仍是要一個人孤單的回去嗎?
竟連一個會憐惜她,會為她哭泣的人,都沒有嗎?
啊,來如飄雪,去如輕煙,是這樣的生與死……到頭來,還不是一樣的孤獨與寂寞?
我親愛的母親啊,如果真的是這樣,為什麼我們還來世間走這一遭?是這樣一個多愁多苦的世界喲。
她究竟,還能留戀什麼呢?
然而在迷濛的意識裡,好像總有個微亮的光點在那黑暗深處裡閃動。
薰拚命地想看清楚、想抓住那唯一的光點,卻始終無法如願,那飄忽不定的光點卻開始形成了一個輪廓、一個人影,並且逐漸地變得清晰。
如果她對人世間還有一點留戀,那一定是這個人吧,這個男人──
流星……
想見你。
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一縷夜風擠進了暗沉沉的屋裡,室內的溫度愈加冰冷,薰半睜著無神的眼睛,看厚沉的窗簾在風裡微微地翻動。
百日的大限來了。
女孩的世界終於只剩下了黑暗、冰冷,與無止盡的寂寞……
是一個沒有月光的夜晚。
流星快步飛走在熟悉的山間小路裡,從黑杳杳的夜空開始淅淅瀝瀝地落下了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