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也許這才是她的身體永遠下意識拒絕他的緣由。
她身體裡有一個觸發開關,像潘多拉那個罪惡的盒子,一旦開啟,就會鋪天蓋地、毫無抵抗能力地被負面情緒淹沒。
段白焰摸不準這個開關的具體位置,但是他想,或許明含、她的父母、還有他,都是催化劑。
姜竹瀝仍然沒有開口。
她身上一點熱氣都沒有,他半跪在她面前,語氣近乎祈求:“……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或者,”下一秒,他腦海中靈光一現,突然想到其它選項,“我送你回程西西家?”
姜竹瀝垂下眼,抖落睫毛上的水汽。她的下巴還放在膝蓋上,凍得瑟瑟發抖,像一隻委屈的、濕漉漉的小動物。
段白焰幾乎要絕望了。
下一秒,聽見她小小聲地道:“……會給西西添麻煩。”
段白焰想,如果程西西現在在這裡,一定會尖叫,說她冤枉她。
“不會的。”他安撫她,“大家都很喜歡你,大家都在找你。”
她掙紮:“……大家一定覺得我很麻煩。”
姜竹瀝的腦袋昏昏沉沉的。
她現在坐在這裡,腦子裡一片空白。
昨天她出門之後去了哪、在哪過了夜,今天上午回家收拾東西時明叔叔對她說了什麼、下午去買花時她給了花店多少錢,她一件都想不起來。
但她對這種感覺非常熟悉,這是她初到波士頓時的狀態,那時她能正常地跟人交流、吃飯上課,一個人順利地找到房子、解決水電費,可她無法思考。
她不敢回憶任何一件事,怕一不小心,就被惡龍拖進深淵。
唯一一個清醒的、確切的念頭是——
現在的自己一定很不討人喜歡,她要找個地方躲起來。
可她為什麼會無意識地走回來,她也不知道。
她似乎記得這是段白焰的家,但是她不太確定,自己有沒有跟他說過再見。
所以下一秒,她抬起頭,肯定地道:“我想起來了,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為什麼?”他用拇指撥開貼在她臉上的濕頭發,溫聲問,“為什麼要向我道別?”
姜竹瀝沒有答案,神情一下子茫然起來:“如果,如果不打招呼就走了的話……也許會被擔心。”
她狀似認真地想了想,說:“被人擔心,就會被人討厭。”
段白焰失笑:“這是什麼道理?”
姜竹瀝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但她一直記得一個場景。
初中時班上有個女生不小心摔斷了腿,她奉班主任的要求,每隔幾天就組織一些不同的同學,去醫院看望她。
姑娘們帶著花束和零食,表面上言笑晏晏,出了門就把那個斷腿女生回饋的小零食扔在垃圾桶裡,懊惱又嫌棄地抱怨:“唉,煩死了,她的腿斷不斷關我什麼事,我作業都沒做完,還要來看她。”
——煩死了,我其實不想關心她的,她怎麼樣,跟我又有什麼關系啊?
姜竹瀝愣愣地站在走廊上,那時候就在心裡暗暗發誓,如果她受傷了,一定不要被人知道,一定不要給人造成負擔。
“不是這樣。”段白焰見她久久不說話,安撫性地抱住她的肩膀,從熊恪的就角度看過去,他好像已經把她抱在了懷裡。他低聲勸慰,“他們是因為喜歡你,才擔心你的。”
姜竹瀝微微抬起頭,眼睛睜得圓滾滾,一副將懂未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