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易丞並沒有感到太大的意外,他的眸色與黑夜融為一體,看不清表情,只聽他笑了,又像沒笑,“我知道,你一直都沒有原諒我。”
“不過,雖然我沒有原諒你,但我從一開始就不願相信你是傳言裡那樣壞的一個人。”
“為什麼?”
她低頭思考了一會,淡淡道“因為我們都淋過雨啊。”
因為淋雨,所以懂得淋雨的感受。
恍惚中,他回憶起了過往的很多事情,一幕一幕都牢牢刻進了腦子裡,甚至刻進了骨髓裡,一輩子都忘不掉,死也要一起帶走,大抵他自己也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因為她這樣一句話,如溪水一般緩緩流淌地把深埋進心裡多年的痛苦輕輕述說出來。
“我和林擇宇,相識在初中。”段易丞的聲音很輕,或許是因為冷,或許是因為緊張,或許是因為痛楚,他的唇,泛起了淡淡的青色,“初一,他轉來東陽,與我是同桌,他一來,就收到了好多女同學的情書,然而,我的不比他少,他每次都主動和我說話,剛開始我對他的態度很冷漠,但抵不過他熱情如火,慢慢的,我們成了很要好的朋友,但一切不過是我的誤以為罷了。林擇宇自小就是被眾星捧月的一個人,他以為我如同他那般耀眼,可惜……我偏偏不是。他厭惡窮人,厭惡腦子愚笨的人,我全佔了,可又如何?我收的情書不比他少、球也打得比他好。”
他陷入回憶中,惶然無措,“我第一次有朋友,我很珍惜,所以我帶他回家,我想告訴母親我也有朋友了,可我第一次知道有人的表情能如此厭惡,像是看到了什麼垃圾一樣,他當著母親的面嘲笑這是養豬的地方,還嘲笑母親是個沒腿的女人,取笑我們不配活在這個世上、不配同他呼吸一樣的空氣,因為他覺得髒……我無法形容當時的感覺,滿心歡喜到萬念俱灰僅僅一瞬,我可憐的母親更是老淚縱橫……那一天,是我人生最灰暗的一天,也是我墮落進地獄的開始……從那以後,我惶恐朋友這個詞,我愛上了打架流出血時的疼痛、那種令血液沸騰的感覺,可以讓我忘記一切,我瘋狂地讓自己變成了一個臭名遠揚的壞學生,但我竟是如此享受這個墮落的過程。”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接近我,誰都休想走進我的心裡,我把心封鎖起來,再結凍成一層又一層的冰,仿若冰川一樣牢不可破,我將自己置於萬丈深淵裡,只有無邊的黑暗陪著我,照不進一束光。”
“不愛亦不會傷,為了不再受到傷害、為了不再給任何人接近我的機會,於是,我打架是真的,逃課是真的,同混混們玩在一起也是真的,我的心是真的又冷又壞啊……可獨獨打母親、拿錢去花天酒地,是我故意散播出去的。”
宋小檁驚了“你故意的???”
段易丞聳聳肩,輕佻地笑了,“有意思的是,所有人都相信了。不過無所謂了,反正達到了我的目的,沒有人敢再輕易接近我了,我知道,除了一張好皮囊之外,我什麼都沒有,我只有一個殘破的家、一個殘疾的母親、一個不識字的小姑,與其被人得知真相後肆意的傷害侮辱,倒不如自己把真相公之於眾還能活得瀟灑,一舉兩得罷了。”
他的笑,卻深深刺痛了她。
她不知道,一個人要經歷多大的痛苦才能如此輕飄飄地述說這樣一件悲傷欲絕的事情,眼裡還能帶著滿不在乎的笑意。
可他明明也才十八歲而已啊。
“上次的籃球賽,林擇宇要我故意輸給他,不然就斷了我家的生計……真是可笑,但他不是為了贏,他只是單純厭惡窮人,只是喜歡高高在上地折磨窮人罷了……”
最後,段易丞自嘲地笑了笑,從口袋裡摸出煙,點火,這一次,宋小檁沒有阻止,任由星火在他的指尖明明滅滅,雲霧繚繞中,隨風逝去。
雖然關於林擇宇,他描述得並不是很多,但從那三言兩語中,不難發現這人就他媽是個披著人皮的惡魔、是個變態!
第一次真心交好的朋友,竟然是個妥妥的變態,只要是個正常人都很難不崩潰吧,難怪,段易丞會瘋了一樣地墮落。
“不過,謝謝你。”他輕輕吐出煙。
謝謝她,在林擇宇的面前,撐起他的一片天地。
但此時,宋小檁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突然問:“撞阿藍阿姨的那個人是誰啊……”頓了一瞬,她立馬意識到自己的問題過了頭,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都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了。
這下,豈不是又要讓他陷入那痛苦的回憶中。
但出乎意外的,段易丞除了眸色深了些,臉上幾乎沒有什麼表情,他把煙搌在腳底下,熄滅,良久,才輕輕道,“陸錫文。”
驟然間,她愣住,瞳孔地震。
“陸……陸錫文?”每一個字,宋小檁都說得艱難,不敢置信。
他點頭,忽然有些輕蔑地笑了,“怎麼?你不敢相信嗎?”
“不是,我只是猜不到……是陸家的……陸錫文嗎?”
“是。”
陸錫文,是陸景衍的堂哥。
但算起來,他同她一樣,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陸家人,因為他是隨母親一起嫁過來的,並且改了陸姓。
聽說,他是個花花公子,不學無術。
可沒想到,他竟然還撞傷了段易丞的母親?
“十歲那年,母親出了車禍,出事那天,小姑把我接回了家,她要去醫院照顧媽媽,可她擔心我一個人在家不安全,又不放心交給別人家,於是只好把我帶去了醫院,我害怕醫院,因為爸爸曾經就去過這樣一家把牆都刷成白色的地方,此後,他再也沒有回來過。小姑把我領進一間房間,然後……我看到平時比我高了一個頭的母親,她的身子突然矮了一截,比十歲的我還要矮,因為她沒有腿了……”
段易丞有些哽咽,眸中閃著淚,卻始終不甘落下,“爸爸離世,母親出車禍,一貧如洗的家最後還能剩下什麼呢?你告訴我啊,一個本就殘破不堪的家,究竟還能剩下什麼?只能是剩下一地的玻璃渣子,沒有鞋子穿,光著腳踩下去,流了滿地的血……”
痛不欲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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