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點頭又搖頭,想了想,還是將前幾日掌摑不知名貴婦一事給葉甚仔細道來。末了,膽戰心驚的問,“可會牽扯上六爺?”
葉甚聽了她的話,臉色陰沉得可怕,秦桑見他如此,心裡自是十分忐忑,又暗暗罵自己那天沉不住氣,給葉甚招來麻煩。越想越氣惱,氣狠了,她眼圈紅紅的,張著嘴巴,想要說甚麼,又覺得大禍已釀成,她現在再說甚麼也都無濟於事,於是又緊緊的閉上嘴巴,像個犯錯的小孩乖乖的站在葉甚面前,等著他打罵。
卻不想,葉甚忽而大笑,抱著她啃了幾下,朗聲道:“婠婠打得好!”
神色頗為自豪,好似自家小娃娃幹了件造福黎民百姓的大事。秦桑見他這副模樣,很是無語。正要說葉甚幾句,葉甚大掌揉了揉她腦袋,鄭重其事道:“皇城根下雖是勳貴多,但若是誰欺上你,你只管還手。”
秦桑覺得不妥,搖搖頭,道:“六爺捲土重來,不知多少人惦記著拿捏您把柄,婠婠如何能給您添麻煩。”說罷,自認為話不岔,還認真的點了點頭,“咱們還是小心行事罷。”
葉甚覺得好笑,也不忍拂她美意,姑且認同她的話。
“城裡有家茶樓頗得人稱贊,咱們去吃口茶。”
葉甚提議,秦桑欣然應同。
收拾妥當,兩人方出門。這回不帶丫頭伺候,也不叫馬車,而是兩人共騎一匹馬前往那茶樓。茶樓在城的一端,去茶樓得經過鬧市。彼時市集上人聲鼎沸,叫賣聲絡繹不絕,眾人見秦桑側身坐在馬背上,被葉甚抱在懷裡,一時停下手中事,對著二人指指點點。秦桑雖戴著帷帽,但被人駐足圍觀卻還是臊得慌,於是便躲在葉甚懷裡當縮頭烏龜。
兩人騎馬行了半日,葉甚方停了馬。
秦桑抬頭看,眼前小築抱溪,周身一片梅樹,因不是梅花開的季節,那梅樹上光禿禿的,只剩下滿枝椏的福袋在風中搖擺。視線往下,但見梅林裡間隔十丈便置有圓石桌與石凳,石桌上擺放著一應茶具。而小築門前斜插著一塊旗幟,上書“虧去來兮”,餘下便再無一字。
進了小築,葉甚單獨要了間雅間。
茶樓裡只有一對夫妻,沒有店小二的。上樓時,秦桑留意到那男掌櫃的似乎有些痴傻,只是看著竟有幾分面善,而女掌櫃的,她一直垂著頭,秦桑瞧不清她樣貌。
待女掌櫃的帶他們進了雅間,秦桑心底的詭異更甚。
秦桑與葉甚相對而坐,女掌櫃的跪在一側為他們烹茶。茶壺裡的水燒開了,滋滋的響著,女掌櫃的正要往茶杯裡置茶,忽而一隻蔥白的玉手擋住了她的動作。她動作一頓,抬眸對上秦桑的眼。
女掌櫃的眼有淚水,有見到故人的欣喜和悲涼。秦桑不懂她為何露出這一副神色,好似她是她久別重逢的故人似的,可她分明不是。
“掌櫃的忙去罷,吃茶須得自己動手方得趣。”
女掌櫃的忍著幾欲要奪眶的淚水起身,躬身後退,應了聲是,忙匆匆退下。待出了門,方捂著嘴巴泣不成聲。女掌櫃的一番舉措引得秦桑猜疑,可她絞盡腦汁的想著,也想不起是否見過這人。
正要開口詢問的,卻聽得坐在對面悶不哼聲的男人開了口,“婠婠可想聽這茶樓掌櫃一家的故事?”
秦桑若有所思,“原是有故事的,六爺且講講。”
葉甚看著她,“讓掌櫃的給你講。”
說罷,起身去樓下喊掌櫃的。不多時,三人一道進雅間,四人圍著茶幾而坐。葉甚默不作聲的在秦桑對面坐下,接著給她們斟茶。
女掌櫃的看著秦桑也不說話,隻眼中淚水不斷。那男掌櫃卻只是盯著茶,嘴裡念念有詞,仔細一聽,唸的卻是蘇東波的《汲江煎茶》。
他念道:
活水還須活火煮,自臨釣石取深清。
大瓢貯月歸春甕,小杓分江入夜瓶。
雪乳已翻煎處腳,松風忽作瀉時聲。
枯腸未易禁三碗,坐聽荒城長短更。
念畢,又聽得他說:“婠婠,今年的雪融了,紅梅謝了,等來年梅花開,冰雪覆蓋,哥哥給你去取了清晨紅梅上的雪水給你煮茶吃。你再等等,等哥哥給你煮一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