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日下的分明是濛濛細雨,也不知他夢裡怎的就變成了瓢潑大雨。
葉甚感到心力交瘁。
他雖是成了家,說要與柳嫣好好過日子。可他心裡夢裡唸的都是別的女人,也怪不了柳嫣風聲鶴唳,不肯與他好好過日子。
自嘲一笑,葉甚臥在馬背上,閉著眼不知在想甚麼。
不多時,耳邊響起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又有女子的聲音傳來。
“秦桑,咱們拾夠了桃花快些回去罷,荒郊野外的,我心裡慌得緊。”
秦桑笑道:“慌甚麼,這不還有我麼?”
那一聲好似黃鶯出谷,酥軟人心。葉甚覺得身子一軟,腹中熱氣翻滾,燒得他理智都快沒了。樹上桃花紛紛,一朵花瓣貼著他眼瞼,應是清晨霧水未散,那花兒濕答答的,貼著肌膚涼絲絲的。葉甚一個激靈,猛的從熱浪中驚醒。
尋聲望去,迎面而來兩個女子。一人是昨日的歌姬綠枝,另一位白紗蒙面,只露著一雙眇目的女子是綠枝方才喊的秦桑。
秦桑,秦桑!
那人哪裡是甚麼秦桑,她分明是蘇妙儀!
兩年前他得知她落難的訊息,匆匆從漠北趕往金州,進了沙漠,幾番尋找,卻在沙漠裡尋見了丟失的馬車,馬的殘骸,還有埋在沙堆裡的屍首。死者肉腐爛了,身上長滿了蛆蟲,手中緊緊攥著一支釵子。葉甚認得那釵子,是蘇妙儀母親送她的,她一直當寶貝似的藏著,從來不佩戴。
因著那支釵子,他將那死者當成了蘇妙儀。他以為她死了,整日鬱郁寡歡,連權勢也喚不起心裡的狂熱,所以他來到秦淮河,在這溫柔鄉裡醉生夢死。
可是她沒死,她還好好的活著。
她活著,他該高興的,然而她卻不叫他知道。
世上再也沒有比她更絕情的人了。
葉甚感到憤怒,他手握成拳,恨不得上前掐死她。可是腦子又有道聲音說:她活著,好好的活著,你該知足了。於是他只能緊咬著牙齦努力壓抑心中滔天的怒火。
他身上的怒氣太甚,前方行來的兩人很快注意到了她。見他兩眼猩紅,額上青筋突爆,兩人嚇得停下了步子。
葉甚忍了許久,將怒火堪堪壓下,他翻身從馬上下來,踩著飄落的桃花一步一步走向秦桑和綠枝。他背挺得直,步子十分沉重,每一步都向千斤的磐石壓在刀刃上似的,使得人看了又懼又憐。
終於,他在秦桑面前停下。
他不發一言的盯著秦桑,那雙眼像極了獅子遇上獵物時的兇殘。綠枝和秦桑怕得渾身發抖,臉色比那冬日裡的雪還白。
他伸手,在秦桑驚恐的眼神裡,他解下她的面紗。面紗落下,他看見了一張臉,那張了臉果真是記憶裡那張豔麗非常的臉,可是時隔兩年,她長開了,長得越發讓男人為她瘋狂。
“名字!”葉甚問。
他想溫柔些的,他也怕嚇著她,可出口的話卻似臘月的風雨,冷得掉渣。
秦桑一個哆嗦,垂眼吶吶道:“妾秦桑。”
“秦桑,”葉甚冷笑,“認得我麼?”
秦桑搖頭,葉甚逼問道:“果真不認識?”
秦桑眼裡已帶了淚意,楚楚可憐又梨花帶雨最是令男人心軟的模樣。葉甚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粗礪的拇指狠狠的在她嫣紅的唇上揉著。
他兩眼發紅,再次問道:“你果真不認得我!”
眼前的男人太可怕了,渾身戾氣,一雙眸子殺氣騰騰,像野獸看見了獵物。秦桑哪裡經過這種陣仗,身子抖個不停,她瞪大的眸子裡全是驚恐,怕一個不小心就被葉甚拆吃入腹。
可是他的問題,她不得不回答。
牙齒抖得咯咯作響,秦桑抖聲道:“妾不認得爺。”
說罷,像是完成了使命,兩眼一閉,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