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仰頭,幹盡杯中酒。扔了手中杯,她朝葉甚抱拳,“多謝將軍相送,此番離去,日後無期。將軍仗義,小女子銘感五內。”
言畢,也不等羌大人催促,蘇妙儀便回了馬車。羌大人朝葉甚抱拳,道了句後會有期,隨即命隨從啟程。
車輪傾軋聲漸遠,蘇妙儀撩起車簾向後探頭。滾滾紅塵裡,那被時光甩下的是一個遺世獨立的男子。他立在紅塵的一端,一手牽著馬,一手持酒壺在喝酒。他眼前是萬丈紅塵,可是那傾軋著時光的車輪聲杜絕了他的痴心。
路旁一株木槿花開,隔著年代的厚重,豔麗的花朵無法丈量紅塵的寬度,它只開在了被輪子傾軋的路旁。蘇妙儀放下簾子,臉上濡濕一片,伸手摸了摸面頰,觸手可及的是一灘水。
葉甚站了許久,待得手腳僵硬,方反應過來,那輛馬車已將心尖上的姑娘載遠。將她和天邊的雲彩載向遠方。
他們此生,不複相見。
牽著馬,他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一條路,她坐著馬車剛經過,路上留著她的痕跡。他用腳步丈量,量了紅塵萬丈,卻量不出他到她心底的距離。大約,他的一廂情願令她逃到了海角天涯,大約,他們的無緣無分令他們今生天各一方。
“子謙,你酒量越來越不行了。”程度歪在椅子上,他端著酒杯,笑道:“不過兩壇酒,你就醉成泥。”
“我沒醉。”葉甚酡紅著臉,他打了個飽隔,強調道:“我沒醉。”
抓住酒壇子,他往杯子倒酒。酒沒倒進酒杯,卻是倒滿了桌子,程度從椅子上站起,他搖晃著身子,指著他大笑道:“還說你沒醉,你看看,你這酒都倒衣服上了。”
“我沒醉,沒醉。”葉甚不依,梗著脖子糾正,“是倒在桌子上,不是衣服。”
“哈哈,”程度大笑,晃了幾下,人又重重跌回椅子,撞得桌上物什摔得東倒西歪。“你就是個懦夫,連醉了都不敢承認。”
程度不客氣的嘲笑他。葉甚氣紅了眼,他抓著酒壇子往程度身上砸,因醉了的幹系,他不過才舉起酒壇子,人卻踉蹌一下,酒壇子落在自己身上,壇子中的酒淋了自己一身。身上濕乎乎的,葉甚毫無感覺,他還在指著程度的鼻子叫器著。“老子沒醉,老子沒醉!”
叫了一陣,他聲勢漸弱,最後跌坐回椅子,他歪著身子靠著酒桌。目光望向糊著銀紅色窗紙的窗欞,不由想起了蘇妙儀。
那分明是個雪一般的女子,她性格孤高,性子孤冷,最配的應是素色衣裙,使人見著了便知她有多麼的高不可攀,不染人間煙火。可她卻偏愛紅,那孤冷的性子穿上紅衣,她就仿若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燒得目睹她容顏的人再也看不上別的女子。
那真是個顏如舜華的女子,可那也是一個花期短暫的女子。
“沒醉?”程度笑,眉梢染著瑰色,他舉著酒杯道:“沒醉再喝!”
已然忘記了方才還與葉甚在爭論葉甚醉或者未醉的問題。
葉甚舉著酒杯,迷濛著雙眼看他,透著他眉梢的那抹瑰色,他又看見了秦淮河上歌女尤在唱《玉樹後庭花》。
麗宇芳樹對高閣,新裝豔質本傾城;
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
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後庭;
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
她也曾新裝豔質,也曾為了一個男子出帷含態笑相迎。可是那個嬌豔的女子,她盛開的時期已隨著她的離去而飄零。而今後京中貴女再也無她的位置,再也無人記得有位嬌豔的紅衣女子才貌滿京城。眾然有人不經意提及,他人的反應莫過於,“呀,那位蘇家大小姐最是放蕩不羈!休要提她,休要提她,莫汙了雙耳!”
繁華依舊,京中再也無她。
再也無她......
無她,該死怎樣的一種悲哀?
葉甚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