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闔上的眼又睜開,瞧著馬前自家侄兒恭敬有加的模樣,葉甚倏而一笑,“本是孤家寡人,為何不能獨自一人飲酒。”
葉風面上一僵,抬眼見葉甚似笑非笑的盯著他,心咯噔一下,隱隱有不安。他先前將自己重活一遭的事對葉甚他合盤托出,旨在讓他遠離蘇妙儀那蛇蠍心腸的女人,避免老祖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慘劇再度發生。
然而他卻忘記了,他的六叔是個怎樣的人。
莫說蘇妙儀是個瘋子,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擇手段。若是與葉甚比起來,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
上一世,葉甚明知蘇妙儀心裡滿滿的裝著都是自家侄兒,可他還是不擇手段的娶她入門。蘇妙儀入門後,三天兩頭鬧,鬧得府中上下雞犬不寧,鬧得整個京都皆知她心儀的物件是他葉風。鬧得所有人都知她嫁給葉甚,不過是對方強取豪奪罷了。
嫁給葉甚後,蘇妙儀遇到個眉眼長得與葉風有幾分相似的小倌,她便將之養成男寵。女子養男寵,還是赫赫有名的將軍夫人養的男寵,這可是開國以來,大周朝僅此她一人敢做的事兒,還是在夫婿健在的情況下。
後來蘇妙儀養面首一事經人揭發,又因她是蘇府大小姐,與安怡郡主走得近,此事便鬧到了聖上跟前。聖上大怒,下旨將蘇妙儀鞭笞。但是葉甚卻在金鑾殿求聖上繞蘇妙儀一命,道是妻子養面首,定是做丈夫的那方面無能。再有前朝開先列之人並未獲刑,如今皇上卻因此事大動幹戈,臣不服。皇上若定要降罪於內人,便先定了臣的罪。
金鑾殿上聖上大怒,當下革了他的職,命人重打了一百個板子後作罷。而聖上對葉甚心軟,不過是念在他忠心衛國幾年。
葉甚回府,只當不知蘇妙儀養面首一事,依然對她寵愛又加。
葉甚徵戰沙場幾載,是個鐵血錚錚的男兒。葉風原本是尊敬這位叔叔的,可叔叔居然任由妻子給他戴綠帽子,居然幫助一個蛇蠍心腸的毒害妻子自己的侄媳婦!葉風覺得憤怒非常,於是決定與親叔叔為敵。
上一輩子,葉風用一生來探討這個問題,探討葉甚為何能為了蘇妙儀放棄尊嚴這一事實。可臨到死他也沒明白。如今重活一世,他依然不明白。
拱了拱手,葉風態度越發恭敬。“六叔少年成名,現如今又娶妻,自當該紅袖添香,何來孤家寡人一說?這話若是傳入祖母耳裡,想必祖母又要動怒了。”
喝盡壺中酒,葉甚將酒葫系在腰間,巴砸著嘴不知在回味酒香又或是葉風話裡的意思。
湖面有風,風和綿綿細雨拂來,水面漣漪蕩著蕩著,蕩成一個圈。那圈中有圓心一點,猶如他胸膛裡的心。這心,生來便註定呆在心房裡,一生不能離開,離了便是死亡。
葉甚忽而大笑,他翻身從馬背上坐起,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葉風,意味不明地道:“我的好侄兒,我倒是低估了你的手段。”
仰天長嘆一聲,葉甚策馬離去。
葉風依然不卑不亢的作揖立於原地,待聽得馬蹄聲漸遠,他方站直了身體。望著一圈一圈水痕在波動的湖面,神色莫測。
站了稍許,他轉身往來時的方向走。幾株垂柳下,一輛馬車停留,待他走近,馬車裡的人似有感應般,一隻玉手伸出,撥開車簾,有半張小臉蛋兒露出。
葉風忙上了馬車,對車內人調笑道:“不過去了片刻,阿華便等不及了?”
蘇妙齡聽罷重重甩下簾子,自個兒縮在馬車內不吭聲。葉風覺得好笑,“小姐莫氣,小生在這給您賠禮了。”
說罷還像模像樣的作揖,可惜蘇妙儀並未瞧見。車內一派安靜,葉風曉得她還賭氣,又道:“小姐莫氣,小生給您說則笑話。若小姐聽得歡喜,可請小姐饒了小生一回。”
蘇妙齡哼了聲,道:“你說罷,我且聽聽。”
葉風清了清嗓子,道:“有借佳扇觀者,其人珍惜,以綿綢衫襯之。扇主看其袖色不堪,謂曰:倒是光手拿著罷。”《出自笑林廣記》
說罷,車內蘇妙齡不作聲,葉風詢問。“小姐以為如何?”
蘇妙齡嬌笑道:“今兒本小姐便饒了你罷,若是有下次,定是不輕饒。”
葉風道:“多謝小姐高抬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