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是到時候真的頂不住,隨便打發個小的,發點錢財與家裡,頂了這罪便是。
那些賤奴賤婢們,可有的是家裡寒酸的,為了教家裡過上好日子,什麼都可以不顧,自然也不怕自己那卿卿性命。
“很好,只是這麼好的藥,只教大少爺一人喝了,未免可惜。”林夫人對於姑姑的辦事能力是放心的,滿意之餘,卻又欲言又止。
“夫人的意思是……?”姑姑看著林夫人微微上揚的嘴角,聽出了林夫人的言外之意。
“孩子是孃親的血脈,那可是自己個兒身上掉下來的肉,母之愛子,猶盛於愛己,若是兒子先自己去了,孃親又怎能苟活於世?我當真是怕她一個人承受不了如此之大的打擊,教她活在這世上白白受罪,備受煎熬,倒不如隨著兒子一道兒去了,這母子情深的,在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兒。”林夫人低頭淡然地整理著自己的衣袖,不經意地對姑姑吩咐道。
“那是自然。”姑姑也跟著林夫人附和道,“這大少爺傷的這麼重,做孃親的,哪能不心疼呢。這湯藥這樣苦,林夫人自然是要親自喂的,這喂之前,怎麼著也得替大少爺試試熱度才是。”
見姑姑已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林夫人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那碗中的湯藥,黑的陰沉,一如精心炮製它的人心。
一切均已安排妥當,便只等得明日一大早,丫鬟和小廝們在府內奔走報喪的訊息。
夜色如約而至,像是張開的大爪覆蓋住了一切,讓在它爪下苟延殘喘地生命們,悄靜無息,生不敢發,死不可泣。
這樣異常的靜謐,本就透露著不尋常,似有一場暴風驟雨即刻來臨。而不出所料的,次日清晨,汴京城便電閃雷鳴,風雨大作。
風馳電掣之間,林府卻騷亂非常,丫鬟和小廝們在府內奔走報喪,紛紛言道。
“不好了,大夫人暴斃了!不好了,大夫人暴斃了!”
“不好了不好了,大夫人暴斃了!”
林夫人房門虛掩,一個閃電下來,從門縫裡把整個屋子照的透亮,尤其是林夫人上身伏在桌子上,那七竅流血的面容,被照的分外猙獰。
“轟隆”一聲,又一個閃電下來,那乾涸的血跡在明滅之間震懾著少年的放大的瞳孔。
即便是十二年之後,林念嶺依然不會忘記,自己從門縫中看到的,被閃電照亮的自己孃親最後的遺容。
大雨傾盆而下,似乎要用自己的神力迅速沖淡走掩蓋些什麼。如今的林念嶺已然成年,即便與十二年前一樣,被這突如其來的暴風驟雨從頭頂澆灌而下,亦是衝不淡林念嶺心中的情緒。
靜心亭可是真能靜心?靜心亭所面對的湖水,又可是當真平和如鏡?
自年幼時經歷落水一事之後,林念嶺便從此畏水。之所以會時常來此處臨湖而思,是欣賞水的有容乃大,亦是面對自己內心的恐懼。但那恐懼,卻猶如當年的事情一樣,雖是沉入心底,被眾多事宜覆蓋了一層又一層,卻終是揮之不去。
娘……
林念嶺雙手攥著生母留給自己的玉佩,瑟瑟發抖,有水流順著臉頰簌簌而下,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滴。
“少夫人,慢點兒。”
香兒先行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一手扶著張木,一手高高舉著傘,生怕張木被這大雨給澆了。
張木一手遮在頭頂,小心翼翼地從馬上上下來,忍不住抱怨:“這天兒可真是的,方才還好好的,怎的說下雨就下起來了,還下的這樣大。”
“你們都先回府吧,這東西若是一時擱置不好,便等雨小了再收拾,也不急在這一時,以後莫要忘了便好。”張木下了馬車,對從府裡出來接她,以及隨行的幾個收拾東西的下人言道。
這好大的雨,即便是香兒給自己撐著傘呢,還是有種不堪風雨的感覺,更何況是這些冒著大雨還要辦事兒的。下人也是人,若是淋了雨,這身子自然是要病,身子一病,耽誤的活兒可便更多了,等身子好起來,便又是一番勞累,倒不如先歇著避一避。
“是,少夫人。”本也就嫌這雨大,但奈何自己的身份,只能老老實實辦事,卻不想遇到這麼個體貼的主子,下人們對張木應道。
“這雨似是一時半會兒地停不了,少夫人咱們還是先回房吧。”香兒給張木撐著傘,對張木規勸道。
風雨雷電聲甚大,以至於香兒就站在張木的身邊,說個話還是要用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