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嬸道映雪做作,映雪便就是做作了。”張木倒也是不跟婦人硬碰硬,低著頭對婦人言道。方才那婦人對著眾人一頓呵斥,無論老少,無論男女,皆是振振有詞的架勢,張木雖說不得是深諳人心,但也是能夠中中間,對婦人的性格明白一二的。
上善若水,這世上最剛硬之物,若是想得破,使出以硬對硬之法,或許可解,但極有可能會兩敗俱傷。想全身而退,保的周全,以柔克剛,才是上上之舉。
方才出口喻意阻止婦人繼續大鬧靈堂的幾人,雖都未取以硬對硬之法,但均被婦人壓制了下來,並非是因為因為以柔克剛有何不妥,而是似乎這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被婦人牢牢得捏住了把柄,根本沒有底氣,申辯不得。
自己乃是鄰家初來乍到的新媳,婦人連面都沒有與自己見過,自然是更加不會有何可以攻擊自己的事情,張木也便顯得比在場的人之中,更有優勢一些。
林夫人是否謀害了林念嶺與林絲瑩的生母,以謀得現如今林家正室的地位,也讓林煜峰從一個庶出變成了嫡出,為他掙了一個好前程,張木不得而知。
張木只知道,這裡是林家老爺的靈堂,無論這位婦人是不是與林煜峰和林念嶺一樣,跟林老爺是同父異母的兄妹,還是與林念嶺和林絲瑩一樣,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林老爺到底是跟她有血緣之親的哥哥,自己的哥哥剛剛殯天,她就在這裡胡攪蠻纏,到底是要給林老爺爭上一口氣,還是要成心要給林老爺添堵呢。
作為旁觀者,尚且是看不下去,若由得她鬧下去,她便真以為這林家都無人可以壓得住她,日後還指不定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呢。
張木自己也拿捏不準自己的這柔,是否克得了這婦人的剛,但是哪怕當個小石子,阻礙她這激流勇進的步伐,也總好過她太暢通無阻,無法無天的好。
在張木的眼裡,甭管婦人究竟是有理還是無理,在這種場合,說下這樣的話,便是十足得輸了。
“你這娘子說話倒是敞亮,只不過你那婆婆,便沒有教你什麼刁滑的伎倆,來掩飾一下?莫不是……以為我在說你好話呢吧。”婦人白了張木一眼,毫不掩飾自己的嗤笑。
這江映雪便是林夫人親自挑上來的人,婦人本就看不上,一樣的人,才能看得上一路的貨色,一丘之貉難不成還會變成一黑一白麼?
婦人不信張木佯裝乖巧的樣子,自己對張木的嘲諷之情也是毫不掩飾。於她而言,這不過是個林家的外人,更何況若是當年自己哥哥的正室還在,她不過是林煜峰這個庶出的娘子,哪裡有這樣同自己說話的資格。
而自己於張木來說,是長輩,便是自己無理取鬧,想要訓斥她幾句,她也是得受著,婦人完全沒有要避諱自己對張木嘲弄的必要。
“此乃映雪與嬸嬸的第一次正式照面,便教深深見笑了,映雪好生羞愧。映雪生性愚鈍,儘管自入府以來,便受得奶奶與孃的悉心調||教,卻終是學不得一二。嬸嬸是我家爹爹的親妹妹,想來也是受的奶奶多番調||教的,又與娘是舊識,嬸嬸現怕早就學的精髓,出神入化了。”張木氣定神閒地低眉對婦人言道。
婦人雖然張狂,卻也不傻,聽得出來張木這言語之間對自己的譏諷。自己方才才念及她如何沒有學得林夫人那般刁滑,她這便說自己比她還要刁滑。
“你!……”婦人一股子怒氣便在胸膛裡面翻湧。
可誰知她的怒氣還沒有來得及宣洩出來,便被快人快語的張木給打斷了,活生生得把那呼之欲出的言語,逐字逐句地給吞了回去。
“映雪初見嬸嬸容貌,便覺嬸嬸豪氣萬丈,氣宇軒昂,這若是生得男兒身,必然是會與爹爹一般,成為馳騁沙場的名將,嬸嬸生的了女兒身,卻也是可以雄辯四方,霸氣不減,映雪一見,便覺好生敬仰。方才嬸嬸言道映雪做作了,那便是因為映雪被嬸嬸身上的浩然正氣所震撼到了,一時之間便不知該如何自持,動作言語多有閃失。若有失態,映雪先與嬸嬸賠罪,不過想必嬸嬸生來便跟這身子散發出來的氣度一樣,必然不會與映雪計較的。”
張木的語速使用極佳,既可以讓婦人聽得清楚自己所言所講的字字句句,又完全讓婦人插不上話。
因為婦人一直未有言語教張木起身,所以張木一直屈膝行禮,也不能抬頭直視婦人,那便是不敬。只是光是用餘光掃一掃婦人數次挺起又落下,挺起又落下的胸脯,張木就不自覺得抿嘴想笑。低著頭便有低著頭的好處,這若是叫那婦人看到了自己的表情,可不還得用家法把自己活活地給扒下一層皮去。
時至此刻,張木才覺得,林老夫人叫榮姑姑教與自己的那些規矩,那般嚴格的要求,也並非是全然無用的。就如同現在的狀況,若是受訓練之前的張木,只怕早一刻便已經“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或是“咣噹”一聲來了一個側空翻,可是真的在人面前出盡了洋相了。叫人笑話,丟了自家的臉面,丟了林煜峰的臉面,丟了林家的憐憫,暫且都不說,如此,怕是更會落下那婦人的口實,笑話自己的言行不得規矩,藉機嘲諷林夫人一番怕也是有的。況且這也是在靈堂,鬧出這樣的笑話,也是對死者的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