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如此,林煜峰心裡自是也明白,蘇瑾鳶對他的情誼,與他對蘇瑾鳶的情誼是一樣的,便也沒有去糾結那份有沒有說出口的承諾。
一方面是林煜峰本就能力出色,再加上心中有家族的榮耀和心愛的女人,林煜峰初次征戰便嶄露頭角,頗得讚譽。
雖然在出兵前,朝中多有揣測,一是由於林煜峰年紀尚輕,二是林煜峰並不曾有實戰經驗,怕那之前的侃侃而談只不過是紙上談兵。面對著重重壓力,林煜峰卻依然果斷從軍而行。
林老爺病倒,林家總要有人站出來子承父業。既然早晚都有這麼一天,不如早點在朝中為自己立威,況且林煜峰對自己信心滿滿,這次又是跟隨楊家出征,是保家衛國的好機會。
而結果自然是捷報頻傳,聲名大噪,不負親近之人的眾望,又狠狠地扇了懷疑之人重重的一耳光。
數月之後,林煜峰隨大軍凱旋而歸,汴京城全城百姓拱手相迎。
皇帝加封,光耀門楣,一時間林府門庭若市,前來賀喜的人應接不暇,林府上下更是喜不自勝。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林煜峰的預料之中,但林煜峰卻絲毫沒有大將軍大勝而歸的喜悅之情,甚至有那麼一刻,他真希望自己與那些不幸染血沙場的戰士一起犧牲在戰場之上,而不用回來面對他做夢也沒有預料到的事情——在一個月之前,李侍郎的長子迎娶新婚,而新娘正是與林煜峰情投意合的蘇瑾鳶。
本以為這次回來,便可以促成良緣,與蘇瑾鳶一起攜手白頭,卻不曾想就這般錯過了。
從滿心歡喜到心沉入湖底,林煜峰沒有心思去質問蘇瑾鳶為什麼,為什麼沒有等自己回來,問蘇瑾鳶,自己對她來說到底算什麼。與其說是不想知道,倒不如說是害怕的情緒更甚。有些理由,他怕自己雖為一鐵骨錚錚的漢子,卻依舊承擔不起。他怕這一切浮光美景,不過是自己的黃粱美夢。
大夢初醒的林煜峰,經歷了情感上的大起大落,沒有自暴自棄。因為林府上下還需要他坐鎮,他沒有理由,也沒有條件因為自己的情緒而放任自己,只是心中的傷口撕裂得太深,以至於那曾經春花爛漫的出口被腐爛擁堵,再也不曾走進過任何人。
一直到林老爺病重,眼看著一天天憔悴下去,母親為自己尋來了與江映雪的這門婚事。為父親沖喜,孝字當頭,自己再沒有任何合適的理由拒絕,況且自己當真已經年歲不小,需要成家了。不然無論是奶奶,母親,還是病重的父親,都放心不下。
知道無法拒絕,林煜峰只得接受。他本可以好吃好喝地待著江映雪,反正只是個女人而已,也沒有人能逼他與江映雪舉案齊眉,可是他卻反其道而行,只是因為……
“大少爺?大少爺?”
清明找到林煜峰的時候,他正宿醉地趴在街道上最有名的勾欄——夢停軒,前臺看戲的案臺上。這是林煜峰常來的場所,他這番模樣,清明也不是第一次見到了。所以見林煜峰徹夜未歸,清明尋摸了幾個地方,沒有費什麼功夫便找到了林煜峰。
夢停軒,讓夢停留的地方,大概這樣的舞文弄墨的好名字,也吸引來了不少曾經存留過美夢,卻最終化為了泡影的離人。
這裡的老闆生意做得大,軒裡聽曲兒的,唱戲的,時不時還有從西域來的歌舞伎在這裡盛舞,當然軒子裡也包含了妓倌,只是那裡不是林煜峰會涉足的領域。
“大少爺,可隨我回府吧?”清明架起還未完全清醒過來的林煜峰,小聲勸道,“少夫人一直很掛念您,一整宿都沒閤眼吶。”
林煜峰半抬起眼皮,懵懵懂懂地搖了搖頭,吩咐道:“去客棧。”
清明看著林煜峰一夜酒醉,略顯憔悴的樣子,輕嘆一口氣。瞭解林煜峰的性子,他不願意回府,清明也沒有再勸,只得扶著他到附近的客棧裡休息下了。
清明雖然未親眼見到張木一整宿都沒閤眼,但他確實猜得八九不離十。
林府的東廂房內,香兒小心翼翼地用煮熟的雞蛋在張木大熊貓一般的深黑色眼袋上打著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