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微微屈著身子,跟在張木一側,把燈籠往張木的邊上打了打,怕夜晚張木看不清楚路,而摔了自己。
林府修葺得並不算奢華,但卻設計別具一格,也不乏景色宜人之處,只是在這深夜,又沒有現代文明的燈火通明。大部分的地方還是黑漆漆的一片,沒有什麼雅興的地方。
“你怎的也不睡?”張木隨口對清明問了一句。
“少夫人說笑了,主子沒回來,做奴才的怎麼能睡呢。”清明答道。
“可是你不是知道他不會回來了麼,還要等著?這般辛苦啊。”張木從來未曾叫人服侍過。只覺得主子在的時候,奴才跟著受苦受累倒也罷了,怎得如今主子不在,不用跟隨伺候卻也還是不能安睡。
“少夫人體恤咱們下人,咱們下人當然也要盡心地侍奉主子啊。這本就是清明該做的,談不上辛苦不辛苦的。”清明卻也是對林煜峰忠心耿耿,即使主子不在,依舊盡心盡責。
雖然知道林煜峰大抵是不會回來了,但保不準有個萬一,回來了呢。再個萬一,又喝多了,需要人打理,自己也能及時上手。何況按照以往的經驗,林煜峰多半會宿醉不醒,若是真的一夜未歸,自己還是得早早地出去尋尋,莫要出了什麼意外才好。
說話言語之間,清明就把張木送到了林煜峰的東廂房。
“那如此,清明就先告退了,少夫人你好生休息。”清明站立在門邊,弓著身子,給張木打著燈籠言道。
縱然是關心清明通宵不睡,會影響身體健康,但他既然是林煜峰近前服侍的小廝,想來也是聰明知道分寸,又有忠心的。若是說了不睡,那應該是無論自己說什麼,他也會等著他主子回來,所以張木也沒有再多言什麼。
“好。”張木抬步走進了廂房,關上了房門。
香兒晚飯前已經來屋子裡收拾過一番,那床被張木和林煜峰蹂躪過的真絲被,也被拿走,大抵是拿去浣洗了,又換了一床新的來。
只是少了林煜峰那麼大個活人,終究是覺得房間似乎大了太多。看了看空蕩蕩的床鋪,張木也不知道是真的屋子裡空蕩蕩的,還是自己的心裡空蕩蕩的。
這次張木沒有貪圖享受,調皮地趁著林煜峰不在,滾到床鋪上放肆安睡,而是老老實實,按照慣例,把桌子上的茶水壺和杯子,盡數挪到旁邊的案臺上,憋憋屈屈地縮著身子趴在了桌子上。
說實話,張木,你為什麼要這麼聽那個林煜峰的吩咐?
唉,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這也算是我為了下午說錯話而贖罪吧。
張木心思沉重地閉上眼睛,自己在心裡精分地對自己說著話。
比起在林府裡坐立不安,輾轉反側,徹夜難眠的張木,負氣出走的林煜峰,也好不到哪裡去。
雖然到了盛夏的末端,過不久該入秋了,但天氣卻像得了溫室效應的病一般,燥熱難耐。入夜之後,即使比白天的日頭下要涼爽許多,卻依然算得上是高溫。
汴梁城裡多數的鋪子已經閉門熄燈,大多數的居民也都睡下了,但是夜市卻依舊是燈火通明。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登徒浪子,只要有銀錢花的出去,夜市內處處都是熱鬧的地方。
街道兩邊的勾欄瓦舍,花樣繁複,人聲鼎沸。無論是唱曲兒的,說書的,還是站在門口打扮得花枝招展,婀娜多姿的姑娘們,笑意嫵媚地對著來來往往的男人們說著“大官人,來坐坐嘛”的陳詞濫調,都更為這夏季多增添了一份燥熱。
可是走在算得上熙熙攘攘的夜市街上,與那些各色行人或擦肩而過,或相向而行,林煜峰卻絲毫感受不到這汴梁城的繁華與熱鬧,只覺得心裡孤苦寂寥。
身邊的人,兩邊的建築,看似都在自己周圍,卻又好像與自己隔著一個時空。這一切對於林煜峰來說,更像是鏡花水月,海市蜃樓,不過皆是虛幻而已。只是他也不知道,究竟虛幻的是眼前的景色,還是自己這個人。
本該燥熱的天氣,林煜峰卻覺得有陣陣寒意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滲入自己身上的每一寸面板,毫無遺漏,一直冷到自己的心底。
從林府走出來之後,林煜峰漫無目的地把汴梁城從東至西,從南至北,恨不得走了個遍,卻還是派遣不掉心中的思念和痛苦。因為無論走到哪裡,遇到什麼人,林煜峰總是會想起和蘇瑾鳶在一起的場景。
其實蘇瑾鳶是工部侍郎蘇旗家的二小姐,雖然工部權位不高,更多的只是個頭銜,而蘇瑾鳶又只是個庶出小姐,但也算得上是大家閨秀。即使與林煜峰相戀,也只是二人偷偷出來約會過幾次。
但林煜峰也說不上為什麼,卻總覺得在汴梁城裡處處都是與蘇瑾鳶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