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才放鬆了下來。他一點都不擔心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孩子,這個少年太鎮定了,彷彿根本不把這點動靜放在眼裡。他也不擔心小廝和貴公子,這少年的樣子根本不像要來打架,只是閒庭信步來替他解圍。
他不禁自笑了。如今自己的本事,哪裡還用怕幾個凡人,是自己把自己看得太扁了,遇上這些須小事也會緊張。思及此,他上前一步,含笑對勁裝少年道:“大俠盛情襄助,某十分感激。不過些須小事,不敢多勞煩了。”
少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這書生,真不要我幫?”
小廝們嚷叫起來:“過路的,聽到沒有,他不要你幫,還不快快閃開!”說著哇哇叫著,一同撲上前來。少年一哂,從善如流地退到了麵店裡。
白秀才不退反進,姿態有如在水波中一般輕巧,倏忽將這些拳腳閃過。小廝們驚叫起來:“怎麼回事?”“撞鬼了!”這麼個文弱書生,幾個人一齊上還紛紛打空,不邪性才怪呢!小廝們哇呀呀又叫幾聲,揮拳衝上前來。白秀才又是飄然一閃,如今他日日水中暢遊,無意中會了極好的身法。小廝們再度打空,收腳不住,其中兩個一下子撲跌到貴公子身上,交椅都倒了,把他們的主人壓得哇哇直叫。
白秀才上前,一手一個將小廝提起,又笑著將貴公子連人帶椅扶了起來,作揖道:“得罪得罪。”這回小廝們不敢再輕舉妄動,只是聚攏到貴公子身邊,瞪著白秀才。他見鯉魚已經去遠,放下了大半的心,見這夥人氣呼呼的,倒突然有了個新點子:“公子不過想吃點涼酸東西醒酒,何必非要水晶膾不可。恰好在下會做一樣素醒酒冰,也不用鯉魚鱗,一樣滋味非凡。”
貴公子猶在醉中,拍椅叫道:“若能做來,饒你一命!”那素衣女湊上前,輕柔地捏著他的肩,對白秀才又是一笑。
白秀才拾起青瓷缽,揚手道:“樓上請。”一群人重回晴雨閣,在一樓廳裡便坐下了。白秀才招來酒博士:“樓中可備有石花菜?”
酒博士道:“石花菜沒有,濾過石花菜水制的涼粉倒是常備之物。只是天未大寒,若王公子此時要吃,晴雨閣不比京裡那些有冰的富貴之地,實是有些為難……”
那姓王的貴公子叫道:“囉嗦什麼,你若做不來,便賠我這身衣裳!”
白秀才笑:“莫急。”他又對酒博士說:“便取涼粉若干,鮮橙一個,鮮姜一枚。”
立刻就有人將這些物事送到。此時王公子醉著,無人敢惹他,只盼這白衣秀才能安撫了他去,晴雨閣自然是分外積極。
白秀才將涼粉倒入酒樓的碧琉璃碗中,衝入熱水,以筷調和。眾人圍攏來,不錯眼珠地看著,瞧他有什麼法兒。只見他調和完畢,將碗放下,笑說:“好燙好燙,還是冰一冰的好。”酒博士忙道:“小店無冰。”白秀才渾不理會,將碗端起,曼聲吟道:“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黃。陶令籬邊色,羅含宅裡香。幾時禁重露,實是怯殘陽。”隨著他的吟聲,一陣清風自窗吹入,一隻紫冠金翅的鳥兒飛了進來,清脆鳴囀著繞廳三週,飛到瓷盤上方。白秀才這才悠悠唸完最後一句:“願泛金鸚鵡,升君白玉堂。”小鳥突然化為許多花瓣,簌簌落入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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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碗中清水突然凝固,表面倏然出現冰裂紋路,冒起絲絲白氣。小廝伸手來探白氣,猛地被撲了一手冰霜:“哎呀!”
白秀才右手一遮,不好意思道:“過了,過了!”手拿開時,盤中堅冰已化,碧琉璃碗中盛著一塊清澈透明的膠體,真像大塊的水晶一般,裡面包裹著金色、紫色的菊花細瓣,秋意盎然。他將手浸入水碗,出來時手上已有了一片薄薄冰刃,揚手便向空祭起。與此同時,他將琉璃碗中的水晶塊向上一拋,冰刃如長了眼睛一樣急速飛過,將凝膠刮下一絲。冰刃卻並非只有一把,白秀才右手在水碗中連蘸幾下,十餘把泛著懾人寒光的冰刃便向空飛去,分進合擊。不過一眨眼功夫,一絲絲包裹花瓣的晶亮細條夢幻般堆砌在了碧琉璃碗中,看上去像一捧閃耀的寶石。而幾枚冰刃都在完成任務後,瞬間化成水汽。
觀者已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一個個眼睛裡都帶著做夢般的神色。
白秀才只是再次平靜地以水沾手,化出一把合手的冰霜菜刀,在砧板上將鮮姜斫為細絲,又剖卻新橙,將橙肉挖出,最後把薑絲和橙肉丟進碧琉璃碗,幾下拌勻後,倒在了一隻雪白的瓷盤上。此時白瓷盤才真正襯托出了這道素醒酒冰的豔色。
燭影搖紅,讓盤中的水晶膾泛出了更為迷離的光彩。
“公子醒醒酒罷。”他禮貌地微笑著,徑直向門外走去。
一時間,沒有人敢上前攔他。
王公子痴怔半晌,才取了牙箸,夾起一大筷水晶絲送給口裡。
沒有人再關心這道絕色菜餚的口感,想來絕對是滋味非凡。他們一個個都震驚地目送著這不知從哪跑來的書生。突然,一個彈弦子的喊了一聲:“神仙!是神仙啊!”滿堂的木雕泥塑驟然活了,一個個衝向門外,去看“神仙”往哪走了。
王公子卻猛地從位子上彈了起來,臉上肌肉扭曲,現出極痛苦的神色。
芥辣水!居然是芥辣水!
他嗷嗷叫著連舌頭都吐了出來。兩個丫鬟卻還不明所以地替他拍背打扇。那眉心一點紅痣的素衣女子卻掩口而笑,並不打算出言提醒。
那麼晶瑩華麗,那麼技驚全場,原來在這等著吶!
難怪叫什麼醒酒冰,這下,王公子該是徹徹底底地酒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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