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除了判定刑事責任,還會判定民事責任賠償,到時候這錢都是按照法律條文算得清清楚楚的,不會多給他們一分,甚至還有拖延給付的可能。如果對方肯接受她開出的合理的賠償價格,對他們只有益而無害。
談判溝通持續數日,最後對方終於表示同意,周揚得知訊息後,低頭思考良久,才說:“我會先付清你的律師費,民事賠償不管法院判多少,我出來後都不會賴一分一毫,二十年三十年我都會還清。其他的就算了,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範律師道:“你如果是考慮錢的問題,那暫時不必擔心了,趙姮會幫你給。”
周揚一愣,抬頭看向對方:“她幫我給?她沒錢。”
“錢是沒有,但她有房子。”範律師說,“她把華萬新城的新房子賣了就有了。”
她說完這話,沒見周揚有任何回應,她起先還詫異,不一會,卻見他交握著的雙手,手背經脈根根凸起,雙臂在顫慄,再看他臉,咬肌緊繃,眉心緊蹙,眼神兇狠卻死死壓抑著,眼周漸漸泛紅。
她真擔心對方再張口時是一嘴碎牙,範律師不禁叫了聲:“周揚?”
周揚倏地站起來,凳子猛倒地,範律師嚇一跳。
“我先走了。”他沖了出去。
夜裡八點,周揚走出電梯,站到趙姮公寓門口,按門鈴,沒有人應。
他進樓時看見窗戶上的燈影,家裡有人。周揚再按,過了會拍門,貼著門板低聲叫她:“趙姮,開門。”
依舊沒人應,“開門。”
周揚拍打門板,繼續叫:“趙姮,趙姮。”
除了他的聲音,四周始終保持靜謐。
“別賣房子,”周揚貼著門,聲音微微打顫,“你別賣房子,不用……真的別賣。”
他見不到人,也聽不到回應,周揚從口袋掏出鑰匙,有些混亂地翻找出公寓這把,正要插進門鎖,忽然聽見一句極輕極淡的話——
“周揚,你給我聽著,房子已經賣了。”
他握著鑰匙在門口站著,站了大約五六分鐘,或者十幾分鐘,裡面無聲,他也沒再說話。
賣了,就是沒再留餘地。
周揚拖著雙腿走到樓下,夜幕深沉,他彎下腰,扶住膝蓋,體會到了撕心裂肺的疼。
趙姮始終沒露過一次面。她以前覺得時間不夠用,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時,四十小時賺錢,八小時休息。
如今時間卻冗長的沒有盡頭,她每天依舊做著自己的事,只是一切行為都變得機械而空洞,那頁手賬就像是孩童的塗鴉,到頭來只是一個回憶中的笑話。
這天判刑結果終於下來。
因周揚認罪態度良好,加之有受害者家屬出具的諒解書,故被判有期徒刑兩年,緩刑一年。
受害者為農村戶口,按本地上一年度2015年農村居民人均收入為標準,死亡賠償金為人均收入乘以二十年,共計四十二萬。
受害人五週歲雙胞胎撫養費,以撫養至十八歲為限,共計二十七萬三。
喪葬費加精神損失費以及其他費用,共計六萬零五百。
加之請求獲得受害人家屬諒解,私下賠償金三十五萬,共計一百一十萬三千五。
去掉交強險賠付的十一萬,周揚總計賠償給受害者家屬九十九萬三千五。
趙姮從範律師口中聽到判決結果,“嗯”一聲,沒講其他任何話。
範律師思忖片刻,問:“周揚跟你聯系過嗎?”
“沒。”趙姮道。
範律師不再多說了。
周揚在法院判決結果下達之後,將自己在房中關了一晚,次日上午,他找出自建房業主兒子的那張名片,按照上面的電話,撥打過去。
這老闆姓梁,公司開在外省,國外也有業務,因打算與合夥人拆夥單幹,他現在急缺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