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惺惺作態!”李驕聞言吼罵:“父皇!這個雜種他見了我也不起身行禮,目無尊長!方才還出言譏諷我母妃——”
他這話叫吳右相和項大帥紛紛皺起了眉,老皇帝氣得雙目圓瞪:“雜種?栩兒是朕親生兒子,你說他是雜種,那朕是什麼?!”
李驕尚不覺危機,辯解道:“父皇,我說的不是您,是他那個卑賤的母親!”
吳右相清了清嗓子打斷了他的話:“皇長子殿下,母之患不及子,子之過亦不累母,長平王殿下的功過您就事論事即可,還請注意措辭。”
一是皇長子,一是長平王,李驕只覺貴賤親疏分明,雙目通紅的剜了一眼李栩,咬牙道:“他想方設法的討好父皇,今日來的如此早,必定插手了內務府事宜,豈非心有所圖!”
李栩驀地瞪大了眼,像是被戳著痛楚了一般,陰柔而狹長的雙眸裡籠上一層霧氣,顯得極是委曲求全:“兒臣的確有所圖,兒臣只求父皇事事順遂,肝腦塗地也甘願,遑論起早貪黑!”
他話音未落,楊開鑫不知從何處冒出頭來,誠惶誠恐撲倒在地:“皇上,奴才有罪!”
“你有什麼罪?”老皇帝不耐道。
“奴才窺不破聖意,連皇上要帶幾個人來都打探不到,這幾日佈置圍場效率極低。”楊開鑫哭喪著臉道:“若不是今日長平王殿下披星戴月而來指點奴才,奴才今天得提著腦袋來領罪。長平王殿下屢次教導奴才說無論怎麼樣也不能讓皇上在年頭上丟了面兒的不高興,於是忙活了一宿沒閤眼哪。”
老皇帝幽幽道:“打探不到?這點子事還需要你打探?沒人給你下旨麼?”他側目睨了一眼付康:“有人給內務府使絆子你可知曉?”
付康狠狠一個哆嗦,竟不知怎麼接話,愕然望向楊開鑫,楊開鑫卻不看他。
李栩苦笑一聲道:“楊總管不必說了,都是兒臣的錯,多此一舉,病體就該閉門修養,出來教父皇和皇兄生氣,還教吳老和大帥笑話,父皇,兒臣告退了。”
吳老讀聖賢書出身,一向看不過欺淩霸弱之事,睹他這副可憐模樣早就生出了護犢之意,劈手攔住道:“皇上,長平王殿下孝心可鑒,如若孝心也有錯,那這世間事事便都有錯了。”
老皇帝睨一眼在項大帥手中擰成一股繩還折騰不休的皇長子,冷笑道:“李驕,你的意思是待朕好便是有所圖,抗旨不尊才是忠肝義膽?”
李驕這才有些回過味來,察覺到了皇帝的震怒,膝蓋一軟從項大帥手裡癱下去:“兒臣不是這個意思!”
“兒臣,現在知道自稱兒臣了。”老皇帝冷笑不止。
李栩見矛盾激化,扯了扯吳老的衣袖,顰眉搖頭,吳老會意,撚須道:“皇上,想來皇長子也知錯了,大過年的生氣傷了龍體,不如翻過這一頁,咱們入座先吧。”
“是啊。”項大帥更是不屑於摻和此等雞毛蒜皮的瑣事,附和道:“這是猴兒酒的氣味嗎?我都已經等不及了!”他深深吸一口氣,歡喜的四顧,吳老笑道:“不僅是猴兒酒,老臣還聞著顧渚紫筍的味兒了。”
李栩微微笑道:“二位果真是酒茶裡的行家,一聞就知,也不枉楊總管悉心備著。”他頷首對老皇帝道:“父皇,看您的面色這兩天似有上火,兒臣令楊總管備了杭白菊,您先入座品一品,莫要在這風口裡生氣了。”
被這群人一唱一和的打岔,老皇帝果真忘了生氣,遠處珠翠滿頭的妃子們也來了,給圍場平添一抹豔色,一行人丟下了灰頭土臉的李驕團簇著入了席。
李栩扶著發疼的胸口不著痕跡的蹙了蹙眉,隨著老皇帝後頭坐上了一品區,他一面時機得當的附和兩句話,一面用餘光注視著遠處動向。李驕並沒有消沉多久,徐妃娘娘駕到後與他說了幾句話,母子二人遙遙對著自己進行了一番指摘,隨後徐妃娘娘拍了拍李驕的肩,嫋嫋娜娜的入了席,而李驕也挺起了上半身,恢複了精氣神。
李栩無悲無喜的收回了目光,說是圍獵,其實就是老皇帝看一群身強力壯的後生狩獵,然後在獵物裡挑個頭最大的讓禦膳房現場烹了吃,再依次封賞爾爾。
說起來過程簡單,但人人都想借此出一出風頭,叫老皇帝刮目相看。
他有傷在身,其餘幾個四肢健全無病無災的皇子一定會參加狩獵,看李驕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想來是徐妃娘娘給他備有後手,要給老皇帝一個驚喜。
然後,就會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是麼?
李栩的胸口悶的厲害,那結了薄痂的傷口也開始隱隱作痛。
十餘年前也是這樣的寒冬臘月,李驕率領著一幫王孫貴族家的孩子將他堵在偏僻巷角,解了褲子對著他撒尿,又踩著他的肩將他摔進尚未破冰的水池裡,浸進去,搓著手跳著腳的在旁邊叫罵:“採茶女養的小娘兒們!又髒又賤!給你洗幹淨!”
冰碴割面,寒意刺骨,屈辱刻進了骨頭裡,向皇上申訴又如何,還不是徐妃一笑了之的事?
他剋制不住的握緊了梨花木的扶手,咬牙。
李驕不出意外的拔得頭籌,項大帥望著那一地獵物詫異道:“這麼冷的季節裡,皇長子碩果能如此豐厚,實在是叫我大開眼界了。”
李驕高舉弓箭道:“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我若想成事,天亦奈何不了我!”
這豪情壯志叫席間眾人紛紛一樂,吳右相贊道:“皇長子行事雖莽撞,倒不失少年意氣。”
一旁徐妃婷婷起身道:“皇上,驕兒身為長子,一直不敢懈怠騎射功夫,一心要為弟妹們做表率呢!”
老皇帝面色稍霽,提點道:“就那隻鹿吧,驕兒獵來的,讓各位嘗嘗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