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脫離了村子的陶鯉,也總算能體會到一絲畫師繪畫時的放鬆心境了,可惜這樣的心境只是一閃而逝,因為她是真真切切在村子裡長大的人,她知道畫師們所憧憬的美妙背後,隱藏著怎樣的痛苦和麻木。
主動拉著牧霜天找了一處視野開闊的地方坐下,陶鯉張望了一下,指著離村子不遠處的一道緩坡笑道:“看,那就是我原先每天清晨去砍柴的地方,那地方枯枝多,被踩多了也沒什麼野草,就不怕蛇會躲在裡邊兒。”
順著陶鯉指的方向看去,牧霜天露出淡淡的笑意,“嗯,你砍柴的本事我知道。”
同時回憶起在破廟裡共患難的畫面,陶鯉也灑然一笑,繼續遙遙指著自己常活動的地方。
“那條小溪看見了嗎?我在那洗衣裳,夏天身上實在黏糊的厲害,我也會在半夜偷偷去小溪裡沖個涼,只是夜晚的水涼了些,而且腳下的石頭滑得厲害,還會被水面上飛來飛去的蚊蟲咬的渾身是胞。”
想起了不好的回憶,陶鯉好像已經被咬了似的感覺渾身都癢癢,自己隔著衣裳隨便撓撓,然後頗為嫌棄的道:“所以每當聽戲文裡唱什麼男子在水邊偷看美人洗澡的橋段,我就知道些那些戲文畫本的人,絕對沒試過夜裡在水裡洗澡是種什麼滋味兒。”
“真到那時候,別說看美人沐浴了,沒被一群群的蚊蟲吸幹就不錯了!”
撇了撇嘴,陶鯉又想到了什麼似的笑出聲來,“不過冬天的小溪挺好的,小時候家裡窮,經常吃不飽飯,所以有時候餓的厲害了,我就會藉著洗衣裳的機會,去和鑿冰釣魚的老叟套近乎。”
“我給他們洗衣裳、補漁網,他們若釣了賣不出去的小魚上來,就收拾一下在火堆邊給我烤了吃。”
“你是不知道那魚的滋味兒有多好,小小的魚洗剝幹淨,放在火堆邊的石頭上,烤的連骨頭都是酥的,能撒上一點鹽沫子是最美味的,即便什麼都不加,也鮮香甜美,吃的肚子裡暖暖的。”
露出饞貓似的神情,嘴裡還忍不住吸溜了一下,陶鯉成功的逗笑了牧霜天,自己也趴在他腿上傻樂。
“看見那片山林了嗎?別看外邊兒全是雜樹,其實往裡走,有差不多一整片山麓都是梅花,我給大姐賺嫁妝時做的香液,取材就來自那片梅林。”
“嗯,喜歡那就買下來。”
牧霜天輕飄飄的一句話,像給陶鯉買了朵花戴一樣簡單。
陶鯉先是本能的想拒絕,可話到嘴邊她又反應過來——現在買下一片梅林,對她來說已經不比買朵花戴難多少了,對牧霜天來說更是如此。
那片梅林算是給了她從泥潭裡脫身的第一抹希望,和大姐陶秀娘冒著雪穿過雜林,第一次見到雪中盛放的那片梅林時的驚豔還能回憶起來。
既然如此,那買下了做個紀念,也算不錯。
想清楚這一點,陶鯉心中一鬆,好像又掙脫了某道看不見的枷鎖一般,沒來由的暢快和自由的感覺,讓她笑的歡暢。
絮絮叨叨的又指著不同的地方,說了她春日裡在哪兒採摘到了最嫩的野菜,回家後陶劉氏一高興還包了餃子獎勵了她幾個吃;說了她多得村裡好心人幫助,楊老太三天兩頭在她幫著割豬草的時候往她嘴裡塞烙的香酥的豆渣餅子,村長媳婦給了她王雀兒的舊衣裳穿,獵戶在她染上風寒高燒不退還得幹活兒的時候,悄悄給她熬了藥湯......
一點一點的說出來,一點一點的回憶起來,雖然大多數聽上去頗為心酸,但陶鯉卻對悽慘時獲得的那些溫柔和善意,感激不已,這些記憶對她來說,就是美好的。
不知不覺太陽都快落山了,陶鯉和牧霜天並肩看著夕陽,忍不住喃喃道:“下次說說你的過去吧。”
“嗯,等回了風都,我帶你去我成長的地方逛逛。”
淡淡一笑,牧霜天站起身來,“天色不早了,下去吧。”
“要不去村長家蹭燉飯再回城?”陶鯉摸著扁扁的肚子可憐巴巴的道。
修長的手指捏住了她臉頰上的軟肉,牧霜天低笑一聲,“依你,都依你。”
某人身上、眼底的寵溺濃鬱的快把人給吞沒了,兩人和來時一樣,手牽手的並肩走,背對著火紅的夕陽,美不勝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