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為界,畫地為牢。
無論天上,地下,還是人間。
佛言:妻子舍宅,甚於牢獄。
牢獄尚有散釋之期,妻子卻無遠離之念。
鳳凰說他就願意做一介凡夫,情愛於色,無憚驅馳。哪怕有虎口之患,亦心存甘伏低,投泥自溺。
聽聽他說的這話,因為我,這九霄六界裡唯一的一隻鳳凰,終歸是得不了道,不得入上清天了。
從鳳凰涅槃被我誤認為是隻烏鴉,撿回家的那天起,他的道大概就在我錦覓這裡拐了個彎,以我為中心畫了個圓,再也沒有別的出路了。
罪過?不不不,我很得意,志得意滿,心滿意足的那種。
我們之間不談虧欠的。
我和他,已歷經幾世情緣,皆執迷不悟,再來個幾遍,也絕計悟不出個斷情絕欲來。
一世的執著如淵,漸入死亡的沿線,我親手殺死他,他錯手害死我;一世的執著如塵,徒勞無功而返,未等他得勝而歸,我便完成歷劫先他而去,由他為我殉葬;一世如淚,我是滴入他心中的破碎,破碎而飛散。
為避情劫而服隕丹,不懂情愛造成彼此的誤會和抱憾,可謂是向生而死。
因情深刻骨吐出隕丹,明瞭情為何物,心之所屬,才願意以一己之命化解他與潤玉之間的結怨,免了六界生靈塗炭,也因此得了福緣,又修來了終能相守的此生此世,可謂向死而生。
生生死死裡,天道無常。
凡人、神仙、妖魔,太上忘情如潤玉也好,瘋魔痴傻如穗何也罷,又或者如撲哧君般花叢中過而不留情,如狐貍仙般閱盡世情而身不染情,每個人都走在自己的道上。
即使是神仙,誰又能真正超脫,不再執著於自己的執著。
哪怕是牢獄,只要是能在一起,我倆皆優哉遊哉,樂在其中。
最好的年景莫過於此時,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上元節不僅燈好看,人好看,還有花好看。
只是,此花非彼花,不種在地裡,而是開在天上。
明明滅滅間,奼紫嫣紅開遍,襯託得地上的人們臉上、眼裡濃情蜜意更盛,璀璨又迷離。
這花,是節日煙火,煙花朵朵。
我和鳳凰駐足,攜手並看這美景,我們在人潮人海中與其他人並無甚不同,都在仰望夜空,祈禱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亦同。
沒有辨色之力,其實煙花在我眼睛裡看見的只是些形狀散開的光點。就如同這街道兩邊懸掛的燈籠一般,是紅是綠,是黃是紫,我都只能看個輪廓,分不出細節。
以至於在挑燈籠時,攤販問我要紅鯉魚的,還是綠鯉魚的時候,我呆愣了一下,答了一句:“不都一樣嗎?”
鳳凰面上一僵,複而帶笑,輕聲說:“我來。”
然後欺身上前,取了一盞鯉魚燈遞給樘樾,故意大聲將顏色說了出來:“你娘最喜歡鳳凰燈,當然是要挑和鳳凰一樣的紅色。”
“沒錯,”我摸上樘樾頭,斷章取義:“我最喜歡鳳凰了。”
這麼一說,鳳凰笑得春風滿面,幾乎要讓人醉倒在他這刻的溫柔俊美裡。
一旁的小販看看鳳凰,再看看我,也是失神看呆。
臨走時居然連燈錢都不肯收了,還稱贊我倆說:“像公子與夫人這般容顏,這般相配的,小人真是前所未見,想必天上地下也只此一雙。”
“你很有眼光。”鳳凰被這馬屁拍得滿意,丟下整錠金元寶,一手牽檀越,一手攬住我走了。
失去辨色之力我不在意,但是鳳凰我是知道的,他心裡還在介意這點。
不然,僅管此刻是吉時佳節,四周俱是歡顏笑語,他眼眸中的煙花開得絢爛,暗得深沉,連攥住我的手也捏得格外緊,都要將我捏痛了。
除了晚上將我搓圓搓扁時,他平時哪裡捨得將我弄痛。
好吧,其實晚上那……呃,也不能說是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