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是幾月。
這段時間皇上也常常探望太後,太後對於嫿燕之事隻字未提,當日嫿燕去找太後,也只有景福宮的內間宮人知曉,至於嫿燕找惠妃,皇上還是知道的,還等著惠妃提及卻不料惠妃也未說,皇上偶間隨口一問,惠妃也只是說當日是求惠妃給太後送上賀禮,已表孝意,旁的話是再也沒有,皇上便也作罷,後來到了太後處,太後也不提,皇上便當作小事忘了,二月去往五臺山。
三月初十。
如今三月,皇上剛從五臺山歸來,正值踏青賞梅,又到萬壽節,因不是整壽,皇上並未大辦,只請了皇太後到暢春園雅玩齋進膳,並賞梅花。
雅玩齋內,太後與皇上坐在院中一同賞著梅花,母子相伴,品茗閑談,情意融融。皇上看著點點梅花,詩興大發,揹著手起身指著梅花吟詩一首“當年梅雪伴,今歲暮春遲。銀杏舒新葉,木蘭蓋綠枝。花當亭畔發,香逐雨中移。別殿陳鮮蜜,尚方獻瑞芝。”皇上微頓想了想轉過頭看著太後,忽然想起當日賀壽,皇上曾和音樂的節拍,在皇太後寶座前跳起滿族的蟒式舞,並頻頻向她祝壽。想到此皇上又道“老來舞膝下,珠草到仙墀。敬上喬松祝,欣瞻王母儀。捧觴稱壽句,進酒問安詞。地潤鋪紅萼,波澄斂玉池。高峰多爽氣,綺樹得豐姿。漏轉催辰半,錶行近畫奇。承歡同家日,孝思莫違時。會慶思經義,千秋古訓垂。”說罷皇上便步到軟座前掀開衣擺坐下。
太後著看向皇上說道“今日皇帝壽辰,皇帝只需開心便是,煩心事便忘了吧。”
“兒臣明白。”皇帝回道。太後只是笑笑未語看著遠處的梅花倒是想起舊事,皇上瞧著太後懷唸的樣子問道“方才皇額娘告誡兒臣勿想煩心事,皇額娘為何又這般懷舊,可是想到什麼舊事?”
“剛才皇帝的那句承歡同家日,孝思莫違時。會慶思經義,千秋古訓垂。倒讓哀家想起了曾經,那時候皇帝還是少年時,皇帝生辰是由哀家與蘇麻喇姑一起慶賀,如今卻剩下哀家與皇帝二人,也不曉得哀家還能陪皇帝多久。”
“皇額娘豈能說這等喪氣話,皇額娘定會長命百歲,往後兒臣的壽辰可還需皇額娘陪著,皇額孃的壽辰兒臣也只當陪著,在為皇額娘跳舞祝壽!”皇上安慰道。
“皇帝的心意,哀家明白。你我雖非親生母子,但哀家一直視皇帝為親生孩兒對待,皇帝也對哀家敬之尊之孝,哀家已經心滿意足。”太後語重心長的說道。
“皇額娘是兒臣嫡母,兒臣自然要敬之尊之孝之。”
“嗯,只是可惜蘇麻喇姑已不在,說起蘇麻喇姑,前幾日十二阿哥還曾過來向哀家請安問好,又去了靜心閣,總歸來說,十二阿哥也算是在哀家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孩子,孩子總會犯錯,做錯了事,咱們這些長輩便細心教導便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太後看向皇上說道。
皇上微微皺眉,抬手端起茶杯說道“皇額孃的意思,兒臣曉得,額涅教導的孩子總不會出錯,兒臣不過是小懲大誡。”
“小懲大戒,蘇麻喇姑教養的孩子不止十二阿哥,那孩子皇上可也打算小懲大誡?”太後淡淡的說道。
皇上手下一頓,自然明白太後說的是嫿燕,皇上放下手中的茶杯望向太後道“皇額娘方才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她認為無錯,朕豈能不罰。”
“她若是認錯呢,再者她也是為了她的阿瑪,若非她阿瑪病重無人醫,她豈會求情。哀家還記得當初皇帝幼年時,京城流行天花,先皇和諸皇子凡沒出過天花的人全都到紫禁城外避痘,皇帝可記得?”太後說完皇上不由得緊皺眉頭,那是皇上不願回想的過去,幼年的孤獨與恐怖曾在少年時日日侵蝕著他的神經,臉上甚至留著了一生的痕跡。
太後看著皇帝陷入當初的回憶並未出聲,過了良久,皇上釋然一嘆,彈指一揮間,已經過去經年,當年幼小的孩童如今都斑斑白發,過去的終究算過去,皇上舒張眉頭望向太後說道“兒臣記得,當初皇阿瑪因朕幼年時,未經出痘,令保母護視於紫禁城外。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歡。”
“那時,蘇麻喇姑每日往返紫禁城與皇帝暫居之地,後來皇帝出痘,蘇麻喇姑更是日日留在皇帝身邊照料,甚至皇帝都不曾曉得,當初醫師有限,蘇麻喇姑曾向先皇請求多π幾名太醫診治,卻被先皇擔心太醫染痘為由駁回,蘇麻喇姑就跪在先皇避痘之地的大殿外求情,後來是孝莊文皇後趕到勸說先皇,多派了一名太醫才算罷了。後來蘇麻喇姑也被處罰,皇帝痘未消一日她便不得面聖,不得入紫禁城一步。”語畢,太後看向皇上,皇上顯然不曉得此事,太後一嘆接著道“蘇麻喇姑可以為了皇帝去懇求先皇,她明明可以不去做,她卻做了,她甚至也知道此事的後果卻也做了,她與蘇麻喇姑不都是一樣的嗎,都是為了自己的親人、自己的家人,而知其不可而為之,皇帝方才說蘇麻喇姑教導的孩子總不會出錯,她又有錯嗎?這不正是蘇麻喇姑教導她的嗎?當初我也曾問過蘇麻喇姑你可後悔過?她說不曾後悔,孝莊文皇後讓她照料皇帝您,便要盡心盡力,保全皇帝。對於嫿燕來說,她也是為了保全她的阿瑪,蘇麻喇姑時常說孝不可無,恩不可忘,這孝與恩她都做到了,皇上又為何還要罰她,難道跟蘇麻喇姑一樣也是她的錯嗎?”
“皇額娘教訓的是,是兒臣未能明白,只是當時馬齊如此做事,她又求情讓朕很是失望,本想著小懲大誡,她卻倔不曾低頭認錯,故而朕才罰她。”
“皇帝做的也不算錯,只是馬齊犯的錯,為何要遷怒於她,哀家認為她為家人求情無錯,若是無動於衷才是錯,心無孝、心無家,豈能留在皇帝身邊,又豈能對得起蘇麻喇姑教養之恩,又豈能對得起哀家愛護之情。”太後道。
“兒臣明白,只是這丫頭太過嘴硬,不懂得低頭,日後難免也會犯錯,朕原本罰幾月便算了,豈料她會一直挺到今日,才求得皇額娘之言讓朕寬恕她,朕回去後便會讓她回到乾清宮,複其格格之位。”皇上看著太後說道。
“皇帝所言極是,不然哀家豈會現在才說,但求情之事也不盡然,她之前確實找了哀家,雖有其意卻未說,只說對不起蘇麻喇姑,當初蘇麻喇姑讓她照料皇帝,卻未能完成,心中愧疚,哀家原本想著讓她到景福宮,後來想想蘇麻喇姑交給她的遺願便罷了,既然皇帝已經饒了她,哀家便不再多言,在哀家身邊怕是一直都不能長大,在皇帝身邊教養哀家也算放心,只是這孩子也吃了不少苦,那雙手讓哀家看了甚是心疼,回去後讓太醫好好瞧瞧看”
皇上點點頭“兒臣明白。”
太後滿意的點頭又望向梅花說道“說了這麼久旁的事,咱們可不能忽略了這梅花。”說吧皇上與太後也不再說這事,皇上看著梅花便說起了太子,又是一陣無奈,卻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