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連貫,但卡爾神父聽懂了。
“這沒關系,你可以邀請你的朋友一起。這會馬上就到晚餐時間,我家裡的傭人已經做好飯菜了。安頓住處的事情可以一會再說。”
幾個人一起用餐當然比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好。
“這……怎麼好意思。”
初來乍到,她就帶著個人一起蹭飯。
“就當是為你們接風洗塵了。”卡爾神父笑眯眯回道,不容置疑似的又沖宿碧招了招手,讓他們趕快進來。
到這個份上宿碧更不好意思再拒絕,只能道了謝後返身去告訴陳水章。然後兩個人一起提著行李踏入卡爾神父的小洋樓裡。
其實宿碧的行李也不算多,佔手的只有那一把琴,其他就是衣物書本一類,大件不便攜帶的都放在了洪城的宿家老宅。
卡爾神父看上去親切慈祥,總是笑眯眯的,陳水章開始還覺得窘迫拘束,後來就漸漸放開,他又留過洋,英文很好,一直跟卡爾神父聊個不停。
兩個人從餐桌上的西洋菜式聊到中國菜,再聊到各種見聞。大概都有意識顧及宿碧,所以中文為主,實在到卡爾神父形容不出也聽不懂的時候就改用英文,宿碧聽得想笑。
從前她以為陳水章就是個富家子弟,每日只管學畫衣食無憂又不聞窗外事與人情世故,不然也不會孩子氣地一而再再而三說想跟她交個朋友,現在看他一身茶水房夥計的衣服,人好像也消瘦不少,但卻天南海北什麼都知道個皮毛。
完全顛覆宿碧從前的認知。
卡爾神父明顯也對他一身裝扮好奇,然而陳水章只是咧嘴笑了笑,說是家道中落不得已去四處做工。
一頓飯吃得很熱鬧,晚餐之後陳水章突發奇想,拿起放在一旁的畫板,“卡爾神父,要是不嫌棄,我願意畫一幅畫像給您來作為飯錢。”
卡爾神父很高興,“好久沒有人幫我畫像了。”
晚餐時他們喝了點酒,此時卡爾神父臉上有些泛紅,看他笑眯眯的神情讓宿碧想到老頑童三個字。她笑起來,起身去幫著搬一張椅子放在沙發前。卡爾神父走到沙發上坐下,陳水章跟著起身,走到那把椅子前支好畫板。
宿碧坐在一旁看著一幅畫像在陳水章手裡漸漸顯現出雛形,思緒不禁又有些飄遠了。
現在她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
彷彿一覺醒來她就變成了另一個人,擁有了另一種生活。陌生的地方,卡爾神父招待他們的異國菜餚,還有陳水章手裡時而停頓時而飛快動起來的畫筆。
頭頂與牆壁上的燈光昏黃灑落下來,朦朧像在夢裡。
經歷過去一切的好像都不是她……
“……你在想什麼?”
宿碧猛地回過神來,面前陳水章一臉疑惑地盯著她。
她搖搖頭,“……沒什麼。”
“剛才叫你好幾聲你都沒反應。”陳水章自言自語似的嘀咕幾句,又問道,“你看看我畫得怎麼樣?”
期待肯定的語氣藏都藏不住,還有一兩分得意。
宿碧看向陳水章手裡的畫板,畫中卡爾神父姿態放鬆地坐在長沙發上,身上穿著神父們平日裡穿著的黑白色便裝,頭發花白卻整齊,臉上帶著笑容,看上去精神矍鑠。
黑白素描畫得逼真且傳神,如同照片一樣寫實。
“繪畫上我是門外漢。”宿碧仔細端詳畫像之後笑了笑說,“不過真的很傳神。”
陳水章笑起來,將鉛筆往耳後一別,拿著畫去給卡爾神父看,嘴上謙虛道,“只是一幅速寫。”
卡爾神父贊嘆一聲,接著想起什麼似的說道,“我認識一位鹿陽的教會大學的美術老師,他常來我家裡做客,如果有機會你們倒是可以見一見,肯定會有很多共同話題。”
鹿陽只有一所教會大學,名為燕陵大學。教會大學學費通常最為高昂,裡面的繪畫老師當然也不會是簡單人物,能有這樣的好機會陳水章當然求之不得。
“那太好了,謝謝您!”
卡爾神父笑道,“不用客氣。”
說完他又看一眼牆上的掛鐘,想了想說,“時間不早了,你們現在再找地方安頓也太麻煩,作為畫像的報酬,住處的問題我來想辦法吧。”
“這怎麼行!說好畫像是晚餐的報酬,跟著宿碧蹭吃蹭喝已經十分過意不去,今晚我找個旅館落腳就行。”
“房子空著也是空著,你像宿碧一樣交房租給我就行。”卡爾神父又笑起來,“我恨不得多個人給我交房租呢。”
見過卡爾神父這棟小洋樓,陳水章聽著他口中的房租價格心裡直打鼓,想著恐怕只能找廉價的房子才租得起。這麼一想就有些窘迫,他揉了揉頭發,耳根一點點泛紅。
讓她看見這一出實在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