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水章點點頭,“好,那回見。”說完就匆匆返身往茶水房走,去給要了茶水的乘客備茶。
來來回回好幾趟才將所有的茶水送到,他也顧不上會不會有乘客叫添水,直接走到宿碧旁邊,說可以去茶水房聊。
兩人慢慢走到茶水房裡,裡面不算寬敞且有些雜亂,勉強算清淨。只是沒有門,來往的人都能將裡面的情形看見。
這樣也挺好,以免車上乘客奇怪兩個人神神秘秘躲在茶水間裡,又是一男一女,始終不太妥當。
“就你一個人?”
陳水章點頭,“另一個管一等車廂。”
茶水房裡也是論資排輩,一等車廂小費更客觀,所以總是歸更老道、做事更久的人去負責。
宿碧終究沒忍住好奇,問道,“你……原先不是在學畫?怎麼突然到火車上做工來了。”
陳水章神色立刻黯淡下去。
“我……”他抬手理了理頭上的帽子,宿碧就又被他身上的裝束吸引了注意力,這一身打扮怎麼看也跟他格格不入,“……這事說來話長。”
“這一趟火車還要坐很久,我也沒什麼要緊事。”宿碧笑了笑,“如果你不忙,可以說給我聽聽。”
陳水章嘴唇張了張又閉上,沉默了好一會才說,“我原來說我是到洪城投奔親人的,你還記得嗎?”
宿碧點點頭。
“……是我姐,只是我們從小就分開,她早早到洪城謀生,後來嫁了人。我從國外學畫回來後發現母親改嫁,她讓我不要再留在洪城,去投奔我姐。”陳水章草草交代幾句算是鋪墊,又接著說道,“但,就是前些日子……我姐她,她病逝了。”
到底還沒能輕易將實情說出口。他為了抑制心裡的恨只能狠狠咬緊牙關。
陳水章沒再說下去,宿碧卻差不多明白了。他姐姐病逝,大概也少了平日裡經濟上的補貼,所以沒法再以畫畫為生,只能另外出來找差事。
“逝者已逝,生者還要好好活著才能讓他們安心。”說完宿碧自己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人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勸說別人總是容易,輪到自己就總是走不出心結。
對於逝世的爺爺和那個夭折的孩子,她又何嘗不是應該如此。
陳水章又笑起來,這個笑容倒是又讓宿碧找到幾分熟悉的感覺。看著有幾分孩子氣,但是終究不像以前那麼爽朗了。
想了想,他還是鼓起勇氣問道,“你跟你丈夫離婚了嗎?”
宿碧一愣,她記得自己從沒跟陳水章提過有關自己的事情,甚至名字對方都應該是不知道的,“你怎麼知道的?”
“我在報紙上看見的。”
“可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陳水章一愣,看了宿碧一眼道,“我姐告訴我的……”他又抬手碰了碰鼻尖,將事情一股腦都說了,“其實,上海那次碰見你之後,我回去就畫了一幅你的畫像,然後不小心被我姐看見,我也不知道她怎麼就認出你來了。”
宿碧剛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陳水章就趕緊接著說道,“我當時真的忍不住靈感才畫的,後來又捨不得毀掉……不過後來都一直好好收著,不會讓別人知道的。”
見他一臉緊張神情,宿碧也不忍心再說什麼,又覺得既然他姐姐病逝,一直提起來總歸是傷心事,於是轉而道,“那你剛才說一起下車……你不是要在茶水房做事嗎?”
聞言陳水章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前兩天來買票的時候我看見了,票又最多隻能預先一兩天,我就知道你應該是這兩天要走,所以就趁著送茶水的時候找你在不在。至於茶水房,我早就不想在這裡做事了。”
“可我是去別的地方念書,幾乎等同於搬家過去,短時間內不會再回洪城了。”
“搬家?”陳水章一愣。他在報紙上看見離婚啟示,還以為宿碧是因為難過所以想要去散心,沒想到她竟然說短時間內不會再回來了。
他只想著暫時離開洪城去散心,卻沒想過長久的不回來。
得知宿碧離婚,他心底止不住的有些高興,畢竟她那位姓宋的前夫跟那個姓杜的女人的事他姐曾提起過,不管是緋聞還是確有其事,他都覺得姓宋的配不上她。再一看見她買了票要走,下意識就想跟她一起。
太久沒畫畫,他有些心癢。
可現在卻有些遲疑了。
短時間內不會再回來……
陳水章眉頭緊鎖,想著自己在洪城已經舉目無親,在哪裡不是待?又何必留在傷心地。或許也是沖動,“我決定了,我要跟你一起下車。”
照常理來說,宿碧知道自己不該輕易答應的。但面前站著的青年神色看著也嚴肅,不像吊兒郎當開玩笑的模樣。
他來洪城投奔的姐姐死了,不是舉目無親無所寄託料想也不會從學畫轉而來做茶水房夥計……
大概是同病相憐的心理作祟。
宿碧面對他隱隱期待且執著的眼神,忽然忍不住笑起來,“你跟我下車?然後呢?你決定得這麼突然,以後怎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