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懷靳看著她波瀾不驚的臉,恍然明白一件事。
他似乎原比自己以為的在乎她。
困擾他多日的倦怠與焦灼彷彿迷霧一樣散去,卻又變成石子似的硌在他心口。
手鬆開,身旁的女人立刻頭也不回的朝屋裡走。
找他說有話要說也是為了別人。兩人的關系彷彿遭遇冰點,僵持在原地。他近三十年人生裡好像還沒有遇見過類似棘手的難題。
宋懷靳站在原地沒動,半晌轉過身重新將視線投向沉沉夜色。
往後的日子又是平靜如水,很多事宿碧都不再刻意去想。沒多久鄧書汀就去了北成紗廠,做什麼她不清楚,也沒有意思打聽,也以身體為託詞回絕了鄧書汀想要親自來道謝這回事。
她最近身子也確實是越發吃力,只想好好養足精神,有餘力就多陪陪爺爺。
這日宿碧睡到半夜突然驚醒,覺得心慌得不行,總有些不好的預感。輾轉半天都不能重新入睡,最後吵醒了淺眠的許媽。
自從她月份大了,許媽就多置了一張床在她房裡睡。
“小姐,怎麼了?難受?”許媽的聲音還帶著睡意。
“我心裡慌得很。”宿碧撐著身子坐起來,或許是睡意與後怕壓在她心口,就憑意願說道,“許媽,我想去看看爺爺。”
“這麼晚了……小姐,已經是深夜裡了,明早再說吧?老爺那裡有人守著夜,不會有事的。”
宿碧理智覺得該說好,覺得不應該驚動和麻煩眾人,然而卻執著道,“……我就看一眼,然後就回來睡覺。”
許媽無奈,起身要陪著人一起去。
“我一個人就行。”
“那怎麼能放心,這麼晚了,萬一有什麼磕磕絆絆。”
於是兩人披了衣服走到老爺子臥室外,推開門時守夜的人被驚醒,許媽做了個手勢示意他不用起身。
老人正躺在床上,只有輕微鼾聲,宿碧放下心,正準備將門關上時突然聽見一聲,“……別以為……我什麼看不出來……”
片刻後又是一句,“好好對她……她是我寶貝孫女。”
幾句話說得模糊不清,宿碧勉強聽明白,本來嚇了一跳,後來才發現是爺爺在說夢話。
原來爺爺看出來了……只是沒有說出來,或許是明白自己不願意提起。
宿碧懷孕後比從前更感性,眼眶立刻忍不住有些酸澀了。黑暗裡無聲笑了笑,又看一眼床上躺著的老人,這才退出房間把門給關上。
許媽靠在門外打了個呵欠,見宿碧關上門,笑著問了句,“這下能安心睡了吧?”
“嗯。”宿碧笑起來。
兩人重新回了房,宿碧被許媽扶著躺下,這回很快就睡了過去,順便還做了個稀鬆平常的夢,夢裡她和爺爺正沿著庭院小路曬太陽,老人的身體似乎還是從前的硬朗。
“阿碧,宋家小子你想不想嫁啊?”
夢裡宿碧搖頭,“不想,我想一輩子陪著爺爺。”
老人開懷大笑,“我總歸是快要進棺材的人,哪能一直讓你陪著呢。”
“爺爺會長命百歲的。您是我唯一的親人,單憑這一點您也要開開心心活得更久一些。”
“好哇。”老人笑眯眯應了,“不過你一個人,就更要好好照顧自己。”
陽光暖融融灑在身上,幸福溫馨得讓人不願意醒來。
“小姐,小姐!”忽然耳邊迷迷糊糊聽見有人焦急道,“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宿碧猛地睜開眼,面前許媽紅著眼看著她,眼裡蘊滿悲痛。她心裡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預感,比昨晚強烈太多。
“許媽,怎麼了?”
許媽嘴唇開合幾次,終於哆嗦著道,“老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