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邊說邊流淚,整個院子靜得一根針掉落下來,都能聽見,皇帝三兩步上前,把她輕輕攏在懷裡,低柔耳語道歉:“是朕不好,都是朕的錯,將來事無巨細,一定都要告訴我們阿瑜,好不好?”
阿瑜一把推開他,竟是使出了渾身吃奶的勁道,她紅著眼道:“你這個……這個老東西,你總是騙我!我有這麼好騙麼?”
阿瑜說著轉身就走,皇帝沒法子,又怕她著涼受驚,只得無奈跟在她後頭,兩人出了院門,身影漸漸不見了。
餘下一院子的人,幾乎低著頭無措著,過了好半晌,趙蒼才緩緩吩咐道:“還不快把各位夫人送回宅邸,愣著作甚。”
他的眸光沉冷,一個人站在寺廟中庭很久,背影枯寂而潦草,又過了一會兒,直到喧囂漸漸散去,他才緩緩轉身,對著佛像清淺一笑,垂眸離去。
佛門六根清淨,但不適合他。他趙蒼註定是個塵世裡的孤家寡人,誰也留不得。
這頭阿瑜一直往外走,後頭的男人亦步亦趨,她頓了頓,轉身瞧他,微仰著頭看他道:“讓我自家一人待著,我不想見到您。”
皇帝頓了頓,只是道:“好。不要走太遠。”
阿瑜一抬頭瞪他一眼,那雙杏眼裡滿滿都是氣憤,又哼一身轉身就走。
皇覺寺內裡很繞,男人彷彿沒有再跟著她了,這個事實讓阿瑜既鬆了口氣,又有些莫名沮喪。真是個老騙子,她想。
她繞了半天,才從一側的角門繞出去,才發現繞到了側門外頭,遠遠便見有棵約莫七八人合抱,樹幹虯結的老榕樹,樹枝上被纏上了一道道的紅絲和紅紙,在黃昏的天色裡格外虛無渺然,遠遠看去像是神話裡頭的姻緣樹。
阿瑜才想起,之前那個老方丈說的話。
姻緣樹可系男女情緣,不知道能不能聽見她說的話?
她提著裙擺,走到樹下,對著老榕樹拜了三下,用很輕很輕的聲音道:“姻緣樹,不知道你是否有靈。我……想要讓他不要總是把我當一個小孩。我長大了,即便不能助他一臂之力,也盼著能得他全然的信重,我變為能夠為他所依,能夠包容他苦楚的人。”
小姑娘的眼睛黑白分明,明媚的像是早春的天光,她依著姻緣樹竊竊私語,偷偷排解出自己難以啟齒的心裡話。
她在樹下坐了很久,直到忽然夜幕降臨,繁星點點映照起夜空,她才發覺已經過了很久。
但是藺叔叔都沒有來找她。
阿瑜不免有些喪氣,抱著膝蓋頹廢地想著,那就坐到他來找好了,她可不主動回去。
沒有防備地,肩膀上被披上了男人深黑色的衣裳。她一下回過頭,卻發覺他悄無聲息地站在榕樹的另一邊,也不知來了多久。
阿瑜睜大眼,有些懵懂地看著他,而男人也含著一絲隱約的柔情,靜靜地,幾乎寵溺地與她對視。
她隱隱猜出,男人或許也在樹下陪了他很久很久。
頓了頓,阿瑜兩三步上前,一把抱住他勁瘦結實的腰,把腦袋埋在他懷裡,抬頭看著他,寧靜而堅實道:“那你說,姻緣樹聽見我說什麼了嗎?會成真麼?”
趙藺嗯一聲,輕松把她打橫抱起來,對上她的眼睛道:“聽見了。明早我們阿瑜睜開眼,都能成真。”
阿瑜雙臂環住他修長的脖頸,晃了晃雙腿道:“那我可相信姻緣樹了。”
他抱著他的小姑娘越走越遠,姻緣樹在寂夜裡輕柔搖動著樹枝,樹背面最接近天光的高處,被繫上了紅線,線上綁著一張最平凡無奇的信箋。
上頭遒勁有力的字型寫著:祈他年姻緣永雋,桂馥蘭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