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劍正蹙眉,想說些甚麼,轉眼卻見阿瑜赤著腳踏在絨絨的毛毯上,長長的黑發幾乎逶迤到腳踝,襯得她面色愈發蒼白柔弱。她輕輕偏頭,有些不解地看著她們,睫毛抖動著,一行淚水緩緩流下。
佩劍有些慌忙地上前,趕緊拿了長袍給阿瑜披上,又絮絮叨叨:“佩扇腦子壞掉了!昨兒個偷偷吃酒呢,如何能聽見那些話?等會子奴婢去掌她嘴,姐兒可切莫……”
阿瑜不知哪裡使的力氣,竟一把把身材高挑的佩劍推開了,她掀起裙邊跑了起來,幾息間出了房門,對後頭的呼喊聲只作不聞,站在門前道:“給我開門。”
看門的婆子互看一眼,有些不知所措道:“郡主,不成的,國公爺吩咐了您不能出去。”
阿瑜冷冷道:“我說了,給我開門,有什麼事體皆算在我頭上便是。開門。”
兩個婆子無奈,只好給她開了門。
阿瑜一路飛跑到大長公主的正院裡面,耳邊嗡嗡響著幾乎甚麼也聽不見了,有人敢擋她,她便強闖。那些下人雖受了命,但也知道小郡主的嬌貴,這般拼命的闖進去,若是受了傷,那他們亦是要完結了。
阿瑜進了大長公主的屋裡,卻再沒有聞見前些日子熱騰騰的藥香味,而院子裡也沒有下人了,更沒人說話,清寂得嚇人。
她怕極了,眼淚把面頰刷得通通紅,卻仍躊躇著不敢進去。她真是害怕,只怕一進去,便瞧見甚麼自己一輩子都不想再見的情景。
小時候她已經瞧見過一趟了,可是今次卻再也沒有一個藺叔叔,能拉著她的手,帶她走出一片陰霾了。
她根本就沒有勇氣。
門簾被拉開了,阿瑜看見祖父蒼白瘦削的臉。
老頭正皺著眉瞧她,一臉的不贊同。
鎮國公道:“瑜瑜,你這是再幹甚麼呢?”
阿瑜的淚水越流越多,她幾乎哽咽道:“祖母……祖母她……”
鎮國公面色複雜,頓了頓,裡頭傳來沙啞溫和的聲音:“怎麼回事,嗯?是本宮的阿瑜來了麼?”
阿瑜睜大了眼睛,金豆子也不掉了,呆呆地看著祖父,又提著裙擺想要進去,促不防之前跑太急了,現下根本沒有力道,走了兩步便眼見著要摔倒。
鎮國公也很無奈,一把拎起小孫女的細胳膊,訓斥道:“怎麼走路的,咱們程家出來的孩子,個個龍行虎步,就你這孩子柔弱得不成,跑兩步都帶喘,也不曉得趙藺是怎麼養的孩子!”
阿瑜敏感地聽出,這趟鎮國公提藺叔叔的名字時,語調稍稍上揚了一點,彷彿把藺叔叔從很不喜歡的晚輩,劃分到了不怎麼喜歡的晚輩,那可是質的改善。
她輕輕眨眼,聲音軟軟問道:“是不是……祖母的病,好了?”
她正說著,鎮國公領著小孫女兒進去,卻見老太太靠在榻上,面色蒼白疲憊,但好在眼仁精神得很,唇上也有了些血色。
絕望過後,阿瑜的驚喜便像泉水一般湧出來,她一把撲進祖母的懷裡,一邊哭一邊扭扭著撒嬌道:“祖母你可嚇死我了!您可再不能這般了嘛!我都快擔心死了。”
大長公主拿她實在是沒法子得緊,只好回抱住她,柔和道:“你這孩子,說話時又不過頭子了。”
阿瑜委屈地撩開袖子,給她看手臂,聲音軟軟道:“您看我這幾天瘦得狠了,我這本來就沒幾斤肉的,往後藺叔叔見了該不喜歡了。”
大長公主:“……”
老太太就覺得吧,這清醒過來也未必是件好事兒啊,滿耳朵都是趙藺趙藺趙藺。
先是老頭子一口一個咱們阿瑜真是找了個救命的好夫郎啊!咱們阿瑜眼光和我一樣準!咱們阿瑜將來有靠了,畢竟趙藺是個好夫郎啊!
又是阿瑜的:藺叔叔看我瘦了,會不會不喜歡我呀?
大長公主捂著腦袋道:“你們都下去,讓我歇會子。”
最尷尬的是這會兒她還不好說什麼,到底是趙藺的藥救了她,要是她再叨叨此人的不是,教壞孩子可怎麼是好?
鎮國公又蹭過來,端著藥碗賢惠地看著妻子道:“先吃了藥罷,啊?”
大長公主瞧了他一眼,終究還是沒趕人走。
鎮國公好容易得來這麼久陪伴妻子的機會,那是一丁點都捨不得浪費,趕緊把孩子送回去,又交代阿瑜好生吃飯吃藥,不準亂跑,才美滋滋地回屋去找媳婦說話。
沒想到媳婦剛一開口就這麼嚴肅:“依我看,趙藺很快就要起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