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裡頭的花廳坐著的,便幾乎是全京城最頂尖人家的權貴老太太,並一些中年貴婦人,唯獨少了嘰嘰喳喳的小貴女們。
大長公主坐上主位,喚她們平身。
今兒個的宴席是阿瑜一手安排的,她雖叫嬤嬤瞞著大長公主,但是心裡頭也曉得,其實未必能把祖母給瞞住的。不過祖母也並未說什麼,只是含笑順著她,就像她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
事實上,大長公主也確實不曾被瞞住。阿瑜把全城的老嫗都請來高祖從前住的行宮裡,光是挪用行宮這點,沒有大長公主的手諭,這事兒壓根辦不妥啊!
不然高祖行宮都成甚麼了!
大長公主明白阿瑜的心思,這孩子心疼她的老祖母了,就想叫她快活些,莫要成日悶在宅子裡頭。
可是大長公主就不覺得這有甚麼問題,人那都是會變的,她十分清醒的知道自己活著是為了甚麼,那就夠了。
老太太為了自己心愛的小孫女,於是裝模作樣地含笑問阿瑜:“乖囡,你給祖母說說,這宴是怎麼個一回事兒啊?嗯?”
阿瑜提著裙角一禮,鬢發間的玉步搖微微晃動,泛著高雅柔和的光彩,她語氣從容有定道:“祖母讓孫女兒辦宴,但孫女兒想了半日,都毫無頭緒,但我給自己總結了三點。第一,莫要過奢,第二,莫要從大流,第三,要有意義。於是我便想到了您。”
小姑娘的聲音很好聽,又軟又柔:“我不曉得這樣做是否正確,但我總想,若是您能更開心些就好了,多遇見一些同齡的老太太,聽她們講您年少時的事體,這樣是否更有共鳴呢?若有共鳴,是不是您每天就能更鮮活快樂了。”
她說話間,幾位地位頂尖的貴婦人都瞧瞧交換了驚異的眼神。
她們都收到鎮國公府的請帖,才來的這裡。但都不知道,這場宴席是鎮國公府的小郡主出的主意罷了。
從前都說鎮國公府多了位名正言順的小貴女,她們還在觀望,直到冊封的旨意下來,著實驚著了一大批人。
到底鎮國公府還有另一位姑娘,可是這位小郡主一來,另一位可不就給擠下去了麼?到底養在膝下的,就是不如親生的,這話即便放在大長公主和鎮國公身上,也是一點沒錯。
但即便這樣,鎮國公府的那位大小姐還是日常歸日常,絲毫沒有沉寂的意思。盡管現下她是愈發低調了,但給人說起這點,還是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又說甚麼壽安郡主其實名不正言不順的話,叫人摸不著頭腦的同時,又覺得程卓玉勝券在握,並非虛言。
可是今日這場宴席,大長公主卻這樣放手讓壽安郡主來做,明擺著就是偏愛縱容了,與她們本來以為的真相,又差得很遠。
很明顯,這位小郡主才是真正嬌貴的那一個,反而那個程卓玉,雖然話說得這麼多,但仔細想來,每一樣是得到證實的不是麼?
旁人總覺得她一個名門貴女不可能睜眼說瞎話,但事實證明,她極有可能只是在勉力維持自己的顏面罷了。
實則只是個花架子,裡頭包著爛木頭,叫人一碰就散架了。
幾位貴婦人正心裡盤算著,這頭阿瑜卻仰頭微笑起來:“我不曉得的,但我就盼著您能快活,那我也就快活了。”
大長公主把一本正經講話的小姑娘攬在懷裡,眼裡有些晶瑩,卻只是含笑慈和道:“好好好,咱們阿瑜最厲害了,祖母現下就覺得很開心。”
離得最近的成安伯老夫人含笑道:“大長公主有個好孫女兒啊。”
大長公主讓阿瑜坐在一邊,微笑出聲道:“我今年七十多了,總以為自己是難得的高壽,卻不知這兒還有這麼些同齡人?不錯!”
阿瑜淺笑道:“在這些老奶奶裡,我還找著了幾位與您同年同月生的,不知您有沒有興味,請她們來與您一道用膳呢?”
大長公主道:“那就請上來。”
不一會兒,大長公主面前多了三位老太太。
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笑得拘謹,面上開了一朵菊花,頭頂還簪了多小紅花。
一個身著錦衣,滿頭珠玉,臉色勉強,鬢發蒼白,略有點緊張,見了大長公主好歹儀態端莊。
還有一個大夏天穿著夾棉的裙襖,給一個小丫鬟扶著顫顫巍巍參見大長公主。只這老太太臉盤圓圓,一見尊貴的公主也不怕,笑呵呵地給人行禮,又給阿瑜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