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陽那是甚麼樣的地方呢?不能說鳥不拉屎罷,但是比富庶繁華的京城必須要落後一些,畢竟京城就是京城,哪個地方也比不上。
她自小在那個地方長大,教養不如自家妹妹也是正常的,況且妹妹從小交際的都是大貴族家的姐兒,阿瑜交際能力不好,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所以還是先讓這個二妹妹認清事實比較好。
得讓她明白過來,卓玉天生條件優越於她,她該懇求卓玉幫忙才對,而不是一味抵觸和妒忌,這樣的話,即便是祖父祖母,應當也會不喜的。
阿瑜:“……”
她漠然看了眼程卓然,淡淡道:“三點。”
“第一,你身為兄長,一點也不瞭解自己妹妹,恐怕平日裡你們兄妹不大親近罷?”
程卓然的面色有些凝滯。
阿瑜冷淡地笑了,看來她說中了。
程卓玉和程卓然,看似是密不可分的兄妹,但隨著年齡漸長,社交圈子和志向都不一樣的話,可以談論的話題都少了很多,那麼他又從何瞭解,自己的妹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第二點,你們兄妹出身落魄,得了祖父祖母的青眼,才成了京城首屈一指的貴族,成了程氏後人,如此,你與她更該珍惜眼下所有。而我,與她與你,本就毫不相幹,惹到我的話,恐怕會給你們帶來不少麻煩,希望你考慮清楚。”
“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即便不在京城,我亦是被爹爹含辛茹苦教養大,更受了衡陽王殿下的養育,亦貴有程氏血脈,如今認祖歸宗,得享與祖父母的天倫之樂,這些是我應得的,與爾等何幹?”
“不要以為自己鳩佔鵲巢這麼多年,便敢對著我大呼小叫指點江山。我敬你是兄長,這樣的前提是,你是個腦袋清醒,富有德行的正常人,懂麼?”
阿瑜輕輕笑起來,冷漠道:“曾經有人告訴我,除了他,我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現在我需要在意的只有祖父祖母,和他罷了,至於你們,希望不要再惹我生氣,更不要讓祖父祖母煩心。”
程卓然整張臉都憋得通紅。程寶瑜這些話,說的句句在點,可卻是把他的遮羞布都扯爛了,一刀劈開他的身體,攪散了五髒六腑和一腔熱血。
是啊,其實他並沒有立場去指責阿瑜。
她即便嬌縱,也有配得上她嬌縱的血脈。世上本無公平,只是底層的人想往上爬,才造出了公平的臆想,安慰自己,也麻痺旁人。
他與妹妹,他們能繼續享受榮耀和地位的前提是,祖父祖母,還會繼續照拂他們。
況且……
他這些年,同妹妹相處的太少了,雖然在意,但確實無法面面俱到。先前看著妹妹滿眼含淚的樣子,一下就給憤怒沖昏頭腦,卻忘了理智地思考這件事。
程寶瑜,的確是他惹不起的人。他需要依靠祖父祖母,就完全不能觸及他們的逆鱗,否則,他很確信,以祖母的雷霆之勢和祖父的護短,他往後的路會困難太多。
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若他是聰明人,就不該伸手拔龍須!
可是他已經觸怒程寶瑜了,這個本應是他妹妹的人。若他與程寶瑜好生親近,那麼是否一切都會不一樣?
阿瑜看透了他的心思,淡淡道:“你往後不惹我,我也不招惹你。你自去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相安無事便是,今日之事,我不會去祖父祖母那兒給你上眼藥,兄長你呢,大可放心。”
程卓然當世子久了,要他彎腰太困難,可是為了安撫寶瑜,他不得不彎腰作揖,通紅著臉低聲道:“請二妹妹忘了兄長這通胡言亂語罷!”
阿瑜露出一個微笑,溫柔拉著他道:“這和兄長有什麼關系呢?阿瑜知道,你一向是個凜然耿直的人呢。”
程卓然見她不在意,也鬆了口氣,想起嚶嚶哭泣的妹妹,心裡有些煩躁起來。
阿瑜溫煦地沖他一笑,輕輕眨眼道:“春光大好,兄長且慢慢賞花,阿瑜先回院子啦?等會子再去尋你,聽聞兄長書房裡,還有爹爹年少時作的幾篇原稿,阿瑜還想與你交談幾句心得呢。”
她有心哄人,帶著淺淺撒嬌語氣,程卓然對這個妹妹印象變好了許多。
原本她剛來,與他絲毫不親近,他便把她當外人瞧。
可是現下呢,阿瑜像是拿他當作親近之人了,這樣一個精緻貴重的小美人,若是肯拿他當兄長依賴,論誰心裡都會極受用的。
程卓然忍不住笑一笑,手指無意識地籠了籠,語氣變得溫和:“好啊,二妹妹何時有空,我都方便。”
兩人說了三兩句話,阿瑜才轉身離去。
一回屋裡,她咕嘟咕嘟吃了好幾口涼茶,才平息自己的心情。
她也沒料到,自己竟然能說出這麼大段的話來!
她只是在回想,若是藺叔叔,他該怎麼冷靜有條理地,反駁這些胡言亂語,然後她就自動代入了那個男人的語氣和神情。
現下想來,還是非常能震懾人的。
阿瑜不禁托腮,拿纖白的手指搓了搓自己紅彤彤的面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