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的香氣很清冷,總是韻味十足。阿瑜總覺得只有冬日的苦寒,才能釀出梅花香中的傲然和冶豔。她曾問過爹爹,為什麼喜歡梅花呢?爹爹沒有迴避這個問題,只是苦笑一下道,因為你娘。
至於她娘去了哪裡,阿瑜小時候還很在意的,可是等到大了,也便釋然不再多想了。她見過很多姑娘,爹不疼娘不愛,起早貪黑做活計,還被罵是討債精。
她有這樣好的爹爹已經足夠了,即便他已經不再能睜眼叫她囡囡了,她也會一直一直很滿足。
阿瑜在梅樹下閉上眼,鼻尖盈滿了清冷的香氣和冬雪的味道,過了一小會兒,天上又飄起小雪,她的耳邊也傳來一陣腳步聲。
阿瑜睜開眼,卻見到面前站著一個女人,膚色冰白,眸中似含著一汪秋水,長而烏黑的發鬆鬆綰了一個發髻,以玉簪固定住,身上披了一件半舊的秋香色白狐皮裡子鬥篷,身段纖弱不勝,俏生生立於風雪梅梢旁。
阿瑜怔了怔,沖她點點頭道:“蕉二奶奶。”
梅氏看清她的面容,只是淡淡頷首,道一聲:“瑜姑娘,為何在梅園裡停留?”
阿瑜想梅園又不是你家開的,於是神色也平淡道:“恰巧路過,散個步罷了,蕉二奶奶又為何來此地?聽聞您身子也不好,這麼冷的天,難道不該在屋裡烤火?”
當不涉及女兒趙婂的時候,梅氏向來看得很淡,聽阿瑜話中有話,她也不作計較,只是淡然道:“因為想起梅花開了,所以想來瞧瞧。”她輕輕撫摸粗糙的樹幹,秀美的眉目間露出幽幽輕愁。
阿瑜點點頭,不想和梅氏多話,道了聲不適便轉身離去。
梅氏的丫鬟珍兒看著阿瑜離去的方向微微蹙眉道:“夫人,這瑜姐兒……”
梅氏擺擺手,示意她莫要再說了,籠住袖子,望著遠方的天際淡淡道:“歸去罷,我有些不適意。”
阿瑜不知為什麼,就是覺得心情突然黯淡下來,或許是見到了梅氏罷,畢竟是她不喜歡的那種人,見到了自然不可能一點感覺也沒有。
她不喜梅氏那種愛女若狂的樣子,因為她從來沒有體會過有母親是什麼感覺,所以更加無法理解梅氏對趙婂無所顧忌的袒護,幾乎都有些病態了啊。
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她想著便有些不好意思,若是給藺叔叔聽到了,又該說她亂看書,滿口混話了。
阿瑜歸了屋,正準備繼續抄書,那佩扇便掀了簾子進來,對她恭敬一禮道:“姐兒,您去梅園的時候,三老爺那頭送來了兩棵參。”
阿瑜反應了一下,想起來三老爺是誰,不就是那個浪蕩子趙蒼麼?長得一副金玉樣的相貌,骨相帶著貴煞之氣,卻是個放蕩的人,做不檢點的事體給她撞上了兩次了。
實在是……
想來給她送東西,大約也是怕她把那日的事情說漏了。這個趙蒼是老王妃生的小兒子,又是藺叔叔的同胞兄弟,她又不是傻子,幹嘛把那混賬事體往外多嘴,嫌事不夠多皮太癢麼?
更何況趙蒼是未婚男人,她又寄人籬下,這種私下送東西的行為,在有心人眼裡便是私相授受。今兒個她拿了趙蒼的人參,那便要再回個禮兒過去,這樣你來我往的,她成什麼人了?
阿瑜的面色有些沉冷,慢慢道:“你收下了?”
佩扇連忙道:“奴婢沒收下,但也不敢代主子拒了那婢子,故而現下還把她留著吃茶,姐兒要不要見她?”
阿瑜搖搖頭道:“你去,把她給我拒了。還有,一塊銀子也不要給。”
佩扇張口結舌,只也不敢多話,只去後屋說了幾句和氣話,又道自家姐兒不肯要這禮,麻煩她去回了三老爺。
那婢子自然不樂意,心想拘了我這麼會兒,連吊銀子都不肯給,還退三老爺的禮兒,也實在過分,於是皺眉道:“這……佩扇姑娘,你再去找你家姐兒說說,三老爺一番好心,給她尋來這參,她若是這般做是否有欠妥當?”
佩扇立馬變了臉,擰了眉道:“叫你收回去你便收,你回了三老爺,這是我家姐兒的意思便是了。這當婢子如何能這般不識數?主子說的話你也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駁?明兒個稟了我家姐兒!讓她回了老太太去,把你提腳發賣了走,你才明白甚麼話不能講!”
那婢子頓時也黑了臉,冷哼一聲,拍拍衣角轉身提著人參盒子走了。
佩扇哼一聲,叫小丫鬟來清理這一地的瓜子皮。
姐兒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這種人,一點臉面都不要給!得罪個丫鬟怎麼了,便是把三老爺得罪了,也不怎麼!
姐兒就是要讓大家都曉得,她根本沒拿三老爺的東西,更加不屑交好三老爺的人。這般不莊重的做法,便是上老王妃那頭,也有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