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瑜自然並不相信那些傳言,但是她自來覺得,雖說傳言不可信,但總有個兩分真。按前幾日光景,她確實相信,藺叔叔待這個妾室很好。她心思細膩,想來總是很惆悵。
阿瑜自小給蘇逡嬌養到大,想要的幾乎都給她了,眼珠似的寶貝了一年又一年。可她長大些才發覺,有些東西啊,到底不是她想要就有的。她甚至都不敢叫人察覺,自己多麼想擁有,發起狠來又多麼妒忌心酸。
桌上籠統擺了五個碟子,分量都不多,一看就是特別吩咐過的,有葷有素,還有兩籠阿瑜最愛的點心。
紅糖燉雪梨是最滋補適宜的,裡頭的梨肉給廚子挖空,拿了紅糖蜂蜜燉了再填進去,外頭的雪梨盞雕琢又精緻,叫人瞧了心情都好起來。還有兩個小巧的豆腐皮包子,外皮層層疊疊略有些酥脆,裡頭餡料加了蝦泥和蓴菜,口感彈壓細膩。
阿瑜就吃了些點心,便有些用不下了,但想想這是藺叔叔吩咐的,她便又每樣都吃了一筷子,便叫丫頭們端下去分吃了。
到底用了膳食,心情好多了,阿瑜便突然興起要做繡活。
她這功底可算是差強人意,從前還跟著她爹爹的時候,蘇大儒便不讓小女兒動針線,雖說女子都要學些女紅,可阿瑜不喜歡,那不做就不做了。
待阿瑜來了王府,她才發現從前她爹待她真好啊。這王府的姑娘都會做繡活,繡得好的譬如趙娢,能做罕見的雙面繡,聽聞還是從她外家那頭學來的,幾個姐姐妹妹都爭著想要她繡的帕子。旁的就比如趙媛罷,即便繡不好,基本功也是會的。
只有阿瑜甚麼也不會,頭一次拿針差點沒把手刺成個骰子,前些年想給藺叔叔納個鞋底,針腳又是歪歪扭扭,簡單繡點紋路都像是狗爬。
不過她那時是真沒自知之明啊!
阿瑜把人生頭一雙做好的鞋得意洋洋呈給趙藺,她頭一次看見他雲淡風輕的面容上有了裂痕,雖說立馬就掩飾住了,但還是使她非常傷心的,當天連飯都少用了大半碗。
畢竟在家裡的時候,不論她做甚麼,她爹永遠在誇贊她,或是在奔去誇贊她的路上,導致她一度覺得自己做甚麼都是完美的,畢竟沒人會嫌棄一個仙子做的東西。
阿瑜拿著花樣子,頓時就想放棄了,畢竟照她現在的功底,還是繡不好嘛。
佩玉倒是一個勁兒地鼓勵她:“姐兒找幾塊不用的布料多練練,依您的聰慧總能練好的。不過您現下大了,可不能再給王上做貼身物件兒了,不若給老太太做個抹額也是很好的,您看這雙龍搶珠的花色便很好嘛!”
阿瑜想了想,覺得非常有道理,於是她拿起遊記開始靜心翻看。
繡活甚麼的,果真還是算了罷。
又過了一月,阿瑜在某日快用午膳的時候,見到了一位客人。
趙娢頭上戴了一對明珠步搖,眉眼溫柔清秀,一身緗色束腰繡紅梅短比夾,稍遠瞧著便婉約得像畫中仕女。
阿瑜頭發稍稍束起,以一根烏木簪子固定,歪在屋裡頭也不打扮,放了書立馬趿了繡鞋上前拉趙娢的手,面上笑盈盈道:“娢姐姐來啦,我正愁沒人陪我一道用膳呢,你可真是我的貴人姐姐。”
趙娢含笑點她小巧的鼻頭:“你又胡說了,我瞧著,我來不來你都用得香甜罷?只這一到冬日裡頭,你便又躲起來養膘了。”
阿瑜撇撇嘴道:“我就曉得娢姐姐上門便要說教了!”這幾日天氣漸涼了,先頭還飄了小雪,阿瑜除了出門請安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推掉了大多數交際事體,只窩在屋裡看書寫字。
趙娢曉得她的性子,忙拉了她的手道:“好了好了,你不愛出門,我多來便是。不過你也不可荒廢了交際,先頭那江家姐兒和阿媛的詩社,我瞧著倒不錯,你向來愛看書的,怎麼也不去走動走動?”
阿瑜哼一聲,坐下來玩小辮子,一雙杏眼亮晶晶的:“她們那甚麼詩社,我看掉了約莫有七八斤書袋子,沒一句詩是好的,我瞧著也是糟心得不成了。”
趙娢無奈道:“哪兒有你這麼講話的,若是阿媛聽了,又要與你不樂,你又是何苦?”
阿瑜抿出一對梨渦,偏頭瞧她道:“我說的是實話嘛。況且姐姐是我的知心人,才不會告訴她!更何況媛姐姐不喜歡我,闔府上下都曉得,我又做什麼給她留面子,她那面子值得幾文錢?”
趙娢端了佩扇泡好的茶水,用蓋子撇了撇,吃一口才微笑道:“成成,都依著你。”
“只今次我來,卻是為了請你一道去看戲的。這是我們三房擺的宴,我娘說我同你親近,便支我來同你道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