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這下變了面色,趕緊道:“這可使不得啊!你爹爹為你備的酒,說要待你出嫁才開的,老婆子又如何能嘗?!”
阿瑜搖搖頭,鬢發見晶潤的步搖也跟著微動,她抿出一個柔和的笑來:“爹爹本說,帶我出嫁時親給我開壇的。如今他不在了,我留著它不開,似乎也沒有意義。況且老祖宗待我好,我曉得您愛酒,給你嘗嘗鮮,爹爹也必然能理解。”
老太太跟著嘆氣,起身把她攬在懷裡,一道坐在榻上,拍拍她的手嘆息道:“你這孩子……唉!”
一邊的梅氏有些微怔,不知在想些甚麼,此事倒是出聲道:“老祖宗莫怪我開這口,我只是見這孩子甚是可憐,卻不知這瑜姐兒的父親,又是何許人?”
老太太眼神微閃,對梅氏笑道:“老婆子也不知曉啊,你想知道,便得去問藺哥兒。這幾年前,他把瑜姐兒帶回來,也只說是故交之女。”
老太太口中的藺哥兒,便是衡陽王,這闔府上下,也只她敢如此稱呼他們的王上了。只雖說是一家子,但梅氏實在與趙藺並無相交之處,便是趙蕉想同趙藺說話,也是恭恭敬敬,何敢問東問西呢?
這當口,喜鵲捧了個檀木盒子來,開啟露出裡頭泛黃的古樸書卷,雙手奉與寶瑜,邊笑道:“姑娘,這便是《珍異錄》的孤本。”
阿瑜想著這是藺叔叔讀過翻過的書冊,頓時便覺著手中的木盒有千鈞重,面上卻只靦腆的笑了笑。她很喜歡讀這些千奇百怪的書冊,即便不是藺叔叔的,也會非常珍惜它們。
這頭趙婂回了屋子,便見趙媛在她屋裡等著,忙五步作兩步上前去,站在桌前扁嘴不樂。
趙媛起身,偏頭笑道:“喲!這是誰又惹了咱們婂婂不樂啊?”
趙婂哼一聲回身坐在榻上,面色愈發沉沉,冷道:“還不是你們大房那個蘇寶瑜!今次我同娘親和姐姐過去見老祖宗,同她碰個正著!本是敘舊的事體,我們也與老太太幾年沒見了,不成想她逮著機會,便同老祖宗說個沒完了,還假惺惺的掉眼淚,可惡心死我了!”
趙婂年歲最小,心眼子也多著,從前在江南時,府上誰不把她當珍寶供著,不論甚麼時候聚在一塊兒啊,總是圍著她來談論。今次回了王府,倒是顛了個個兒!旁的也罷了,這蘇寶瑜三番兩次搶她的風頭,實在可惡!
趙媛含笑,起身給她倒杯茶道:“這下你可知曉,我之前同你說的話所言非虛了罷?”
趙婂回想一下,之前找媛同她講甚麼來著?
說那蘇寶瑜,一則出身低微,卻不能反省自身,只把自己當真正的王府貴女看,二來爭強好勝,不懂眼色,三則,身為一介孤女,還妄想嫁給府中的公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趙婂冷笑一聲:“的確!她瞧著就是那個樣子,仗著自個兒有兩分顏色,便蹬鼻子上臉。咱們王府供她吃穿,難道還要由著她亂來?!真當貴人皆是瞎子?甚麼髒的臭的也敢往上爬!”
趙媛邊吃茶,面上不動聲色,心裡頭早就目瞪口呆了。這趙婂好歹是王府姑娘,怎麼出口便如此毒辣,這可是前所未有啊!這趙婂,可真是給寵壞了……
她想著心裡頭又覺好笑,如此,若是真同蘇寶瑜對著幹了,也不知多可笑,狗咬狗一嘴毛。她自家嘛,只需要坐著瞧熱鬧,時不時煽煽風便是。
趙婂也不知自己心裡頭是嫉妒還是輕視,只她自小給人嬌著捧著,如今有寶瑜這樣不識抬舉,出身還差的人,豈能不作她的眼中刺?
她只恨恨道:“這蘇姑娘,真是諂媚的很,說甚麼她爹給她備的酒,待她出嫁才開的,如今也巴巴兒地要開給老太太吃!我倒不信她那窮酸爹能有甚麼好酒!呸!”
趙媛心想,她爹窮酸不窮酸,倒是沒人曉得,怎麼你又知道了?
她自家便是討厭蘇寶瑜,可卻也並不敢真正輕視她。到底寶瑜這滿腹詩懷,琴棋功底,還有一手的好字兒並非是虛的,也就是嘴巴毒,人又懶散,很是不討人喜歡。可這樣的姑娘,你能說她家道落魄,卻不能講人家窮酸低賤啊。
只這同她並沒有半分幹系。
趙媛笑眯眯道:“是呢,我料她也沒甚麼好酒,不過是虛情假意的。只老祖宗喜歡她,即便這酒不好呢,也不至於對她心生不滿啊。”
趙婂皺了眉,一拍掌道:“我叫我爹把江南帶回來的酒奉予老祖宗去!如此一對比,她那壇子濁酒,也只能丟豬圈裡喂畜生!”
趙媛想了想,也笑道:“是啊,婂婂尋些上好的酒來,最好要貴重珍惜些的,才愈能襯出她那不敬不孝的心思。如此,她往後也不敢唬弄人了。”
趙婂翹起嘴角:“我爹爹在江南做官數載,要些珍貴的酒孝敬老祖宗,那還是方便的。”
趙媛想起自己至今還在給府上辦差的父親,心裡頭便有些不舒服。雖說都是府上的姐兒,可自己到底是庶子的女兒,即便生在長房,又如何比得上趙婂金貴?
她眯起眼,愈發捧著趙婂了,於是又柔柔笑道:“唉,只我們這樣的貴女,如此輕而易舉得來的東西,也比她的強數十倍。說到底,你也不過是順手給她矯正一下心性兒上的失誤,說不準啊,數十年後,這蘇姑娘還得感謝咱們婂婂,當初給她吃的這一記教訓呢!”
趙婂給她捧得舒服,心裡頭又拿趙媛和自家親姐趙嫿比較,也愈發不喜自己姐姐愛約束她的毛病,於是也笑著輕蔑道:“不過是個孤女,若她知曉自家的不對,我又何必再為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