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瑜拿了果盤裡的橘子,捏在手裡把玩著,對著趙婂一笑道:“婂妹妹再怎麼講,也氣不著我。一來,你覺得我是個孤女,無所依靠,可我卻仍有各位姐妹為我擔憂,替我出頭,又何來無依?二來,我不過頭一次見到你,待你無怨無恨,更加談不上喜愛你,如此便不值得為你生氣。總之呢,你於我不過是個路人,敬你是禮貌,往後我若無視於你,也請各位姐妹作證,非是我不知禮數,得理不饒人。”
她說著就近坐下,優哉遊哉把趙媛剝開的幾個栗子抓在手裡,慢悠悠放在嘴裡吃。
趙媛要被氣死了:“……”
趙婂說不過她,她生來便是家裡的明珠,爹爹孃親疼愛,姐姐兄長亦不敢慢待,昨日聽了趙媛那些話,便有些瞧不起這個蘇寶瑜。本以為今日即便說她兩句,她一介孤女亦不敢回嘴,不成想自家倒是給駁得話也說不出了。
她年歲雖小,卻有心疾,如此不由面色蒼白起來,握著桌沿不說話。
“婂婂!——”外頭傳來婦人擔憂之聲。
阿瑜一眾姑娘抬頭,便見蕉二太太梅氏三兩步進了門,托起趙婂的小臉。梅氏一張精緻秀麗的臉上寫滿了心疼,仔細些瞧便會發現她的小指頭都在輕輕顫抖。
阿瑜站在一邊不出聲,默默吃栗子,倒被梅氏冷淡看了一眼。
只梅氏也不多說甚麼,不過命下人先把趙婂帶回去歇著。她一人留下,只說了一句話:“我們婂婂身子弱,受不得欺負,還望各位姑娘也多擔待。”說完便轉身,婷婷嫋嫋地走了。
阿瑜繼續慢悠悠吃栗子,一邊的趙嫿面孔卻通通紅。
趙嫿的娘親陳氏,在她十分年幼的時候去了,直到她四歲那年,爹爹娶了梅氏。她與兄長相互依靠,有彼此已是知足。
他們雖不需後娘多加照顧,卻也待梅氏很是尊敬。
可直到梅氏生了趙婂,事情便大有不同。梅氏愛女如命,時時刻刻皆想法子著人盯著趙婂。特別是趙婂同兄姐一道的時候。她就怕趙嫿和趙清逸,嫉妒婂婂自小有爹有娘,又得寵,一道擠兌妹妹,叫趙婂吃暗虧。
只梅氏雖有不好,日常還是很妥帖的,亦甚少做偏心的事體,故而趙嫿雖不喜歡她,卻並不厭惡她。
只今日明明是趙婂出口傷人,這瑜姐兒雖口齒伶俐,卻並無傷人之意。可梅氏愛女心切,身為長輩,卻不分青紅皂白,如此,叫她有些難堪。
趙嫿對阿瑜歉疚一笑道:“我妹妹自小身子弱,故而在家一向嬌慣。瑜妹妹往後大可不必理她便是,只今日之事,我得向你道歉。”
阿瑜嘴裡含了一囊溫溫的栗子,軟糯香甜,此時也笑出一對梨渦:“不礙事,這做人嘛,就得心胸開闊些,計較那麼多,反倒累著自家了。你說對吧,媛姐姐?”
趙媛笑:“自然是啊。”她要被氣死了!
趙嫿見她小小年紀,一副大人作態,不由抿嘴一笑,也道:“若你不介懷阿婂不懂事,我可要請你來二房坐坐,咱們也可好生聊聊天兒。”
阿瑜笑眯眯托腮,聲音溫軟道:“好呀,那我隔日便來拜訪嫿姐姐!還要問姐姐討要些甜食呢,聽聞江南的小食甜品做的最是精緻啦。”
阿瑜曉得,蕉二老爺任江南參政道也有些年頭了,故而趙嫿跟著她爹身邊,應當對江南諸事極為瞭解了。
趙嫿點點頭,清豔的面容上多出兩分淡淡的笑意:“好。”
寶瑜今次回了屋,也沒什麼精神,到了夜裡,果真發了燒。
今兒出門時外頭風大,她匆匆走路,也沒搭理要給她裹衣裳的佩玉。歸來時還下起小雨,天公不作美,悽悽切切陰嗖嗖的,即便回屋子用了姜湯,她還是身子不爽利了。
到了夜裡,便紮著頭巾躺在床上,一張臉極是蒼白,一雙往日明媚的杏眼也少了幾分神采,滿臉皆是不樂。
佩玉心疼得像是割肉,跑上跑下的給她打熱水擦身子,這小祖宗不肯不沐浴便睡下,只她這身子骨也只好將就擦擦身了。即便燒了上好的炭火,佩玉還是擔心寶瑜冷,到底這病情一上來,哪管屋裡燒得甚麼?照樣凍得發抖。
佩劍看著這般不成,只想著要出去稟了老太太,把王府的大夫找來瞧病。阿瑜唇色蒼白著,還倔得要撐起身子,冷冷道:“回來!不準去!”
佩玉趕忙把她壓下,叨叨道:“我的祖宗!你這是作甚呢!都成這樣了,還不肯叫大夫!且聽話,看好病才能吃梅花糕,啊?”
阿瑜只是怕,扁扁嘴,滿臉委屈道:“我若叫了大夫,豈不是闔府都曉得了?趙媛怕是以為我給她同趙婂氣出病來了,得多得意啊!還有……還有藺叔叔,我怕、怕他罵我……”
然而話還沒說完,趙藺便掀簾子進來了,往日溫和的眼睛變得暗沉,聲音卻意外地溫柔:“阿瑜,怕誰罵你?”
阿瑜要給他嚇出心疾了,趕緊縮回床裡,又抖抖索索道:“這、這是女兒家閨房!您可不帶、不帶闖進來的!這都是登徒子幹的事體……”
佩玉簡直沒眼看:“……”姐兒您可長長心罷!都這時候了還不認錯,從前的苦竟都是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