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去世前,才提起關於她與衡陽王的舊事。
她不曉得那件事兒老太太是否知曉,又是怎樣看待的。至於藺叔叔,她便更加無從知曉他的看法。
只是,自從她知曉後,再也沒法以晚輩的心思待他。
最近天色暗得晚些,外頭的天光依舊很明朗。寶瑜一身水紅色掐絲雲錦褙子,下身一條月白豎紋裙,腦後綰了一對花苞,簪上幾顆精緻的金丁香,露出一小段帶著少女氣的纖白脖頸。老太太屋裡的小丫鬟百靈把笤帚一擱,撐著下巴豔羨道:“瑜姐兒可真是好看啊,將來若是大了,也不知怎麼美呢!”
另一個稍大些的把笤帚往她手裡一塞,豎著眉道:“主子的容貌可是咱們能議論的!還不幹活去!”
小丫鬟在她背後吐吐舌,老老實實拿著笤帚灑掃起來。
阿瑜還未走到院裡,便遇見了過路的趙宏逸。少年人長相清爽,一身寶藍色直綴,腰間掛了一枚玉佩,遠遠的對她一禮。阿瑜並不慢待,也回一禮,點點頭便離開。
趙宏逸是大房的長孫,與她年紀是一般大的,只他父親趙茁卻是老王爺的妾室所出,索性老王妃賢惠,一向把他視如己出,待趙茁與江氏所出的一子一女皆很好。
然而趙宏逸的母親江氏與寶瑜之間卻很是微妙。
寶瑜並不傻,相反旁人一句話裡幾個彎彎繞,她都能察覺出來。江氏待她不算冷淡,卻能叫人很不爽利,像是喉嚨裡卡了跟刺兒似的,難受至極。
她琢磨一下,也懂了江氏為何不喜她。
她自家身為外姓女,無緣無故的寄住在王府裡頭。老太太身為江氏的婆母,待寶瑜一向很不錯,言語裡頭大有拿她作自家人瞧的意思。
江氏這人吧,心眼不大,又敏感多疑,只怕嫡母是要把寶瑜這寄養的姑娘,嫁給自己所出的寶貝兒子宏逸,而她心裡是看不上寶瑜的。
長得好看能頂甚麼用處?瞧這樣子便是家世單薄的,自然配不上她那寶貝兒子。
連帶著,江氏所出的趙媛也待寶瑜很是不喜。只江氏已是年長婦人,那點心思要藏還容易些,只趙媛待阿瑜的厭惡,卻怎麼也掩飾不去的。畢竟在她眼裡,自家哥哥是清風朗月的少年郎,在世家子裡頭也拔得了頭籌。而寶瑜不過是一介孤女,敢對哥哥起心思,連帶著攛掇了老太太,實在其心可誅!
阿瑜無所謂她們怎麼想,橫豎離江氏一家遠些便是了,實在不成了,論牙尖嘴利又誰比不過誰呢?
然而她這一路走得也不順暢,不想見的人真是一個見一個,想想也真是觸黴頭。
趙媛帶著江淑容遠遠的走上前,環佩叮當,香粉味撲鼻而來。她對著寶瑜挑眉道:“我道是誰呢,阿瑜妹妹剛從老太太那頭回來罷?”
阿瑜嗯一聲,看著她並不說話。
趙媛卻拉著江淑容的手笑道:“正巧呢,我要帶表姐去給老太太請安,這幾日表姐留宿在王府裡頭,老太太也沒少照拂著她。不過表姐過兩日也要歸去了,到底家裡人還盼著,唉,不能多留了。”
趙媛這話講得戳人肺管子,知曉阿瑜沒了家裡人,又留在府上受著老太太照拂,才拿了江淑容比對。若是旁的姑娘,早就被她講得暗自神傷了。
阿瑜的梨渦露了出來,嗯一聲道:“那快去罷,媛姐姐也真是,這個點兒才來尋老太太,難不成真兒把老太太那頭當自個兒院子啦?我瞧著老太太一日裡也沒怎麼閑著,可實在是心疼。”
趙媛與她說嘴,便沒幾次成功的,心裡火氣,卻給一邊的江表姐輕攥了袖子管,只好偃旗息鼓。
趙媛拉著江淑容,輕哼一聲也轉身離開,嘴裡頭還說了兩句不清不楚的話:“現在嘚瑟得緊,到往後早有人來收。”
江淑容柔聲對她道:“我瞧表妹彷彿不喜歡這阿瑜姑娘,不知是為何?”
趙媛邊走邊道:“她是個孤女,來歷也不明朗,性子卻格外不好相處,不說是我,你瞧著王府裡哪個與她格外相熟的?”她自然不敢說是哥哥的原因,更不敢扯衡陽王和老太太,故而只能把性子拿來說事。
江淑容唇角含笑,點點頭道:“再怎樣也是姐妹道理,阿媛你且聽姐姐一句,莫要與她計較了。她不過是個沒身份的姑娘家,將來能有甚麼前途呢?你是王府的姑娘,不論怎樣,也會比她過得好,何苦賠上自個兒與她計較?”
她自個兒也是世家出身的,之前蘇寶瑜與她說的那些話,還有隱隱挑釁之舉,雖然令她氣悶,心裡頭比較一回身份差距,便也就沒那麼生氣了。
白玉如何能與頑石相擊?玉是要給人妥帖珍藏的,而石頭卻遍地皆是,早晚叫人一腳踢開。
趙媛聽著,雖不以為然,還是笑道:“表姐說的是,還是姐姐瞧得透徹些呢。”
江淑容不瞭解王府,可趙媛瞭解啊。父親再怎麼得臉,也是個庶出,母親從小就教誨她,知人知面不知心,誰曉得老太太怎麼想的?萬一真的把蘇寶瑜嫁給她哥哥,也不知怎麼丟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