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一個販賣糖葫蘆的攤子前面,有一名身著月白衣衫的少年正手執一串鮮紅欲滴的冰糖葫蘆,眯著眼與他身邊的一個男子熱切地討論著什麼,面上的笑容十分耀眼。
“原來這座山真有山靈啊。”背負靈劍的嵐隱咬了一口又酸又甜的山楂果,嘴角沾上了不少暗紅色糖漬,含糊不清地感嘆道。
“你這不是見到了嗎?”少年身邊有一身著灰綠色衣袍的清雅男子,一頭柔順的黑發簡單地用一根赤紅色的發帶高高束起,聞言抬起手溫柔地摸了摸他毛絨絨的腦袋,“我不定期會下山在鎮子裡兜轉,看看有沒有自己幫得上忙的地方。”
“你下山是來看望你未來的新娘子嗎?”嵐隱將山楂裡的籽吐到了一旁的草叢裡,“我前幾天聽說山神要娶親,神也會娶親嗎?”
“娶親?”梧桐放在少年的右手頓了頓,隨即輕拂開被風吹到唇邊的幾根青絲,皺起秀氣的眉來,“前幾年受到在世佛陀的點化,我已經半隻腳遁入空門,再不理會這些俗世愛恨情仇。”
謝宴在暗處觀察了許久,就彷彿近鄉情怯一般,越接近嵐隱他心底的膽怯越甚。謝宴想破頭,都沒想好一個合適的開場白:“‘我是你的舅舅’?不行,會嚇到小孩子的。要不問他‘你有沒有想過多一個親人’?也不行,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對楚家的人有什麼想法——”
就在謝宴糾結地用白虹在地上畫圈圈之際,嵐隱隨意扭頭一瞥,就望見了躲在暗處鬼鬼祟祟的他,瞬間驚喜地一指:“是啊,我師尊還有這位前輩都跑去山神廟看熱鬧了。”
見被發現,從暗處邁出來的謝宴面上有一瞬間的赧然,撓了撓後腦勺,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晚上好呀。”
嵐隱好奇地瞪著晶亮的雙眼:“謝前輩,你們不是去看山神娶親了嗎?怎麼樣怎麼樣,有什麼發現嗎?”
謝宴擺了擺手:“也沒什麼,我們在山神廟裡遇到了一個身法奇快、性子詭異的紅衣劍客。”
“紅衣劍客?!”梧桐忽然拔高了聲音,連忙問道,“敢問俠士,你所見到的那名紅衣劍客是不是一個頭戴花環,滿身殺伐氣息的男子?”
“你怎麼——”謝宴肯定地點了點頭。
梧桐沉下聲:“俠士,你遇到崆峒了——山鬼崆峒。”
嵐隱見兩人都若有所思的模樣,眨了眨眼,隨即他拉過身邊的男子,帶著幾分炫耀地沖著謝宴介紹,“這是梧桐,是被紫霄山的山神!”
聞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香氣,謝宴熱忱地將右手環在梧桐肩上,熟絡地打著招呼:“這是山神?山神大人,你身上好香啊。”
這話從一個成年男子口中說出,咋一聽有種調戲的意味,梧桐也毫不在意,柔聲解釋:“當山下的小孩子湊到我身邊的時候,也總是這麼說。他們說,我身上有股清新的松香味——還有懵懂的孩子問過我是不是松樹精所化呢。”
松香的氣息?謝宴又湊近對方的脖頸,細細嗅了嗅,低下頭思索片刻,嘀咕道:“好像還真是——”
“喂!”嵐隱被他這一通操作驚呆了,連忙把人從山神身上扒拉下來,小聲沖著謝宴嘀咕道,“你幹嘛趴到人身上去啊……讓人看到多不好呀。”
謝宴心想你這小子太老實了,別人說什麼你信什麼,嘆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少年瘦弱的肩膀,輕聲咬耳朵道:“沒事,我心裡有數。”
“兩位,我此次下山便是沖著崆峒而來。山鬼嗜殺,要早些阻止為好,如今發現了他的蹤跡,自要去查探一番,告辭了。”崆峒沖著在說悄悄話的兩人點頭致意,急忙轉身離開了。
“唔——”嵐隱忽然捂著鼻子,向後退後一步,指著謝宴嫌棄道,“你身上的香味才濃鬱啊。”
“我身上?”謝宴抬手嗅了嗅自己的衣袖,果然是濃鬱的松香味,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沾染上的。他輕拍了幾下,待到香氣漸淡之後便彎下腰,一雙盈盈含笑的眸子直直地望著少年:“不說我了,說說你吧。你突然跑出來蒲哥都要急瘋了,知道嗎?”
“我……”嵐隱癟了癟嘴,別過臉去,別扭得不行,“他不讓我出門,我……我就以後再也不要管我了——他還在生我的氣嗎?”
想來他這外甥小時候和他也挺像,有事沒事總喜歡和大人對著幹。謝宴噗嗤一聲笑出聲來,用指尖輕輕戳了戳少年臉頰上淺淺的酒窩:“他急都急死了,哪有工夫生你的氣?山鬼太危險了,他不讓你出門也是為了你好。”
“我知道……那我回去跟他認錯就是了。”嵐隱垂頭喪氣地保證。
這孩子內有蒲新酒疼著,外有簡素虞護著,至於自己的身份,還是先不要告訴他好了。思忖間,謝宴從小販手裡又買了一串冰糖葫蘆,塞到嵐隱手裡:“喏,這個就用來獎勵知錯能改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