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話說著簡單,然而實施起來,光是搬屍體這件事就花費了不少時時間。不過四個人,八隻手——打住,他們當然不可能蠢到自己動手去搬,只不過靈力有限,確實是用了不少時間。
要是蒲新酒還在,肯差遣他的大鬼小鬼們幫忙的話,估計簡單多了。謝宴忍不住胡思亂想。
這麼多屍體,在城外堆積成山,都快趕上城牆高了。如果想要連著怨念一同焚燒殆盡的話,還必須要靠謝宴體內純淨的紅蓮業火。
簡素虞是冰靈根,月黃昏是木靈根,只有柳孤燈的雷靈根能幫上些忙。
選了個風高氣爽的日子,修養了好些日子的謝宴和柳孤燈高高佇立在城門樓上。柳孤燈站在謝宴背後,雙手貼在他後背,將體內所有的靈力緩緩輸送給謝宴。不遠處的月黃昏為他們護陣,他將自己的墨傘往半空中一拋,整個傘面旋轉起來,越來越大,將三人的身影都遮了下來,好保護二人潛心施為。
只見謝宴雙手合一,敬拜天地以後,頸間的火紋驀然發出光芒,雙手向上一揚點起萬千火舌,紅蓮業火一剎那吞噬了城外的屍山血海。整個外城似乎都化為一座火焰煉獄,其中有怨靈不甘心的哭喊聲,甚至還有怨念深的向他們的方向伸著雙爪,萬般痛苦咆哮著威嚇著想沖出火圈,將他們幾人的臉抓花。
這時,有一道清脆悠揚的笛聲響了起來,如同清風拂面一般,在城中不斷地回響著。
安魂曲。
謝宴定睛望去,只見他們落腳的客棧屋頂上現出一個身姿綽約的側影,正手執一支泛著剔透白光的笛子,啟唇靜靜橫吹著,端的是風儀無雙。
不是他家謫仙般的大師兄還能有誰?
這場超度法事一直持續到傍晚,結束後,回去的時候每個人都耗盡靈力,精疲力竭。
因為簡素虞用碎冰吹出了安魂曲的緣故,天空逐漸飄起片片雪花。晚飯過後,銀裝素裹的三江城被白雪所籠罩,掩蓋了它曾經罹遭的所有災禍與傷痛。
屋裡悶得慌,謝宴開啟窗戶,想透個氣,視線內卻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似笑非笑。
嗯?看花眼了吧。謝宴“啪”地一聲關上窗戶。
然而那人忍不住伸手推開了窗戶,涼涼道:“你沒老眼昏花,是我沒錯。”
人生何處不相逢?
蒲新酒曰:新雪,窗外,半空中。
“我以為你已經走了。”謝宴聳了聳肩。
蒲新酒聞言挑了挑眉,勾起唇,帶著些許得意道:“我以為你有話問我。”
“沒沒沒——快走,看著礙眼!”謝宴嫌棄地欲關上窗戶。
“行!是我有話跟你說行了吧。”蒲新酒連忙服軟,他甚至伸手輕輕摸了摸謝宴的頭。
毛骨悚然的謝宴正想發飆,卻聽面前的人開口:“遠清讓我告訴你,他是你的一個□□。”
“什麼?!誰說的?”謝宴愕然,腦海裡一個名字一閃而過,“溫無?”
蒲新酒點了點頭,又仿若無意提起另一件事:“月大哥的藥其實從始至終沒有什麼大的問題——有問題的是這座城的人,他們透支遠清的生命太久,遠清一死,他們虛不受補,所以自取滅亡了。”
“那你還——”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問,蒲新酒伸了個懶腰:“不是一路人總得找個離開的由頭。聽手下小鬼說我該去酆都的……要是你以後無家可歸,酆都歡迎你——也算不枉你在簡素虞面前如此信任我。”
得,難得說次悄悄話——結果全世界都知道了。
“後會有期了,謝宴。”
謝宴想罵他偷聽別人悄悄話,又想提一下柳孤燈其實不捨得他,更想問關於他遠清是他□□的明細,面對離別,縱有千言萬語也止於表達。於是最後他也只是沖著那個孤寂的背影喊了句:“他不是我的□□,他是你的遠清。”
他的話語如同紛紛落雪般,融入寂靜裡,也不知道那人聽見了沒有。
應該是聽到了的。因為男子漆黑的身影頓了下,縱使身邊空無一人依舊挺起胸膛,昂首闊步地邁起步子,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倔強與驕傲。
“人生如逆旅——”
“我亦是行人——”
清亮的吟唱聲……跑調跑到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