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眼道長原來算命的攤子空空如也,也不見人影。
逢殃無力垂下頭,胸口劇烈起伏著,衣袖下握著釵花的手微微顫抖,靜靜地佇立著,手足無措。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找道人,只是下意識地跑了這裡。
然而沒有人,沒有頎長如松的身影,沒有溫潤如水的聲音,更沒有讓人怦然心動難以拒絕的善意。
那人風雨無阻堅持了這麼些年,終究是缺席了一次。
謝宴能看到一切,更能感受到逢殃的情緒,一股不屬於自己的苦澀在胸腔裡蔓延開來,彷彿一柄生了鏽小刀在心上一刀一刀鈍鈍淩遲著,讓他又無奈又心酸。
她沒有動,也不知道怎麼辦。她只知道若是回去,估計會有一屋子的人冷冷地注視著她,腦海裡閃過拂風一雙美麗卻飽含怨懟的眸子。
怎麼辦?逢殃打量了自己渾身上下,咬了咬唇,跑出來得急,身上也沒有幾個銅板。
不對,她不能出逃,若是出逃正好著了對方的道,可是回去的話,不但百口莫辯遭受到一頓毒打,還必然會被逐出樓。這出連環計還是成功的,無論是退是進,竟都免不了離開百花樓無處可去的下場。
其實來龍去脈也不難猜,不過是一出監守自盜的戲碼,目的也簡單,就像拂風罵過無數次的那樣,要她滾出百花樓。
拂風,看來是容不下她了。
逢殃雙眼無神,茫然望著街巷裡來來往往的人影,鼻尖隱約還聞到桂花糕清新馥郁的香氣,卻怎麼也邁不出一步。
渾渾噩噩中,彷彿有個聲音劃破了虛空,撥開了層雲障日,為在茫然無措停留在波濤洶湧的碼頭上的她撒下一絲指引的燈光。
他說:“逢殃,你怎麼了?”
彷彿是找到了依靠,她緊緊抱著道人,就像抱住大海之中隨波飄蕩著的浮木,聞著對方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禁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她彷彿還未緩過神來,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只是乖巧地任由道人一根一根溫柔地松開她捏得用力的手指,取出了被自己體溫浸得溫熱的釵花。
他掰了一小塊桂花糕,送至逢殃唇邊,見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自己臉上的笑意才抑制不住得蕩漾開來。
道人摩挲了手上貴重的釵花片刻,像哄小孩子般,親暱地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不用擔心,你回去吧,就像往常一般。”頓了頓又認真加上一句,“我會保護你的。”
逢殃怔忪片刻低下頭,她心裡也清楚以後的日子肯定不好過。她還記得禦史府裡見到那人狼一樣的目光,與其回去受欺侮,不如……
然而一心念著要帶他走的道人,卻沒再念著帶走她。
他說會保護她。
“我會等的。”臉上的認真之色,溢於言表。
嘴唇翕動片刻,她望著他瘦弱的身子,望著他蒙著一層幕布的眼睛,望著他臉上關切的神色,終是沒有拒絕。
道人似乎想起了什麼,輕輕笑了:“反正……不差這一點。”不激越,不悲苦,彷彿是在說著什麼開心的事情。
遲疑著,對方溫熱的手指劃過她的額頭,眉眼,臉頰,臉上帶著逢殃看不懂的懷念和幾許傷感。
後來很多年後,逢殃憶起前塵往事時,卻忍不住想,若是當初點頭隨他走了,便不會有之後徒增的傷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