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膝跪著,慢慢挪到他身邊去,胳膊也輕輕抱住他的胳膊,將腦袋枕在了他肩頭。
這一刻,在昏暗的房中,月光如刃劃出一道清晰的界線,切割了她三分之一的身體,可她還是越線摟住了他。
像兩隻受傷的野獸,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巢穴,互相療傷。
她知道明天的太陽還會再升起來,她也知道夢會有醒來的一天,可是在滅頂的痛苦之下,她還是想要靠近他——這幾日她封閉了自己,既是因為承受不了,更是想等一個他的態度——他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她要是鬆了手,會立刻沉入深淵。
好在他睡著了,他看不見她的自私與不堪,她得以再厚顏,貪圖一段與他短暫相擁的時光。
就像最初的時候她對他說的,走到走不下去為止吧。
靠著無比熟悉的身體,聽著聽過無數次的呼吸,她漸漸安下心來,睡著了。
可高庭卻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眼角的餘光看見她臉頰上的淚痕,緩緩抬起手,用手背替她擦拭了。
床很小,只能側睡,他於是緩緩將她側放,自己則從身後摟住她——就像他在這裡過的第一個晚上一樣。
他想起那天晚上,她緊繃的像一隻落網的兔子。
那天晚上,伴隨著濃烈的**,盛雪陽這個女孩子也深深地在他心裡紮下了根。
那時候的高庭沒想過將來,他只簡單得認為,如果兩個人都能獲得快樂,那就在一起,不快樂那就分開。
僅此而已。
可後來呢,一切都不受控了——他很少會去回想反思這些,從前他總覺得無論發生什麼,自己總能給她兜底的——他有遠遠優於普通人的條件,這讓他在做很多決定的時候,都比普通人更加輕鬆更加果決。
可倆人走到今天這一步,幸福有,可痛苦也不會少。
但他還是在她身邊,他直到這時才認真審視起他們一路走來的種種——
回來的路上,他開著車在漆黑的高速上飛馳,他儘量讓自己冷靜地設想了他們的未來。
好的壞的,他都在心裡推演過。
繼續走下去,恐怕會比上一次分手更加難以癒合,更加困難重重。
就此分開,或許會難過一陣子,但時間總會撫平的吧。潘潘的經濟情況現在也很不錯,就算沒有自己,憑她自己過得也不會差吧。
他活了三十幾年,頭一回切身感受到了的那句話:人生就是選擇。
盛豐欲言又止的話他其實很明白,親戚們的規勸,父母的態度,他無一不清楚。
他不是少年情動的時候了,他是個生意人,他知道如何選才是最佳。
可真當他的車停在了金魚店門口,真當他走進門看見那些金魚,當他看見她困獸一般躲在被子裡的時候……
他的那些念頭都被衝潰了——他們的婚事,是他急功近利急於求成,才在短時間內促成的——她在此前沒有動過著急結婚的念頭,是他要她愛自己,要她完完全全屬於自己,可他卻從來沒想過,憑什麼?
是啊,憑什麼?
他明明比誰都清楚,讓她從不敢想到積極備婚,跨過了多少坎。
可真當洪流來襲,要淹沒彼此的時候,他如果和其他人一樣,選擇了放開她,那他又比那些放棄她的人好到哪裡去?
他看著她熟睡的臉,依戀地躺在自己懷裡,不禁自嘲起來。
不是早就想定了嗎?
要一直一直做這條金魚的飼養員?
怎麼鬧了這麼一出,碰到一些坎,就要放棄了?
這樣的人,憑什麼要求她奮不顧身地託付終身?
她這個人就在他懷裡,這已經勝過了千言萬語。
他伸手仔仔細細用指腹擦掉了她眼角殘存的淚痕,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有時候人生是沒有選擇的,當所謂的選擇出現,不過是人在權衡利弊趨吉避凶,給自己一個放棄的理由罷了。
他埋首再她頸窩裡,確確實實是疲憊不堪了。
可他還是用力抱了抱她:“潘潘,我們都睡一覺,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